上卷 第三十六回孤剑千里血 独贼万夫雄（二）

　　韩风一听老妇人说到“锦衣华服书生样的人”，一下跳将起来，也想不到尚应劝慰一下这位好心的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奶奶，只是急声问道：“什么？你说一个‘锦衣华服书生样的人’？”

　　老妇人闻声竟一怔，抬起老泪纵横的双眼看看韩风焦急的面容，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又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着脸上的泪痕。

　　“那阿奶见到此人了么？”韩风适才话一出口，便已自知失了礼数，幼时爷爷教过许多。他有些惭愧，按了按心潮，才又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句，并缓缓在老妇人身前蹲下，将双手轻轻放在老妇人双膝上。

　　老妇人止住了抽泣，伸出一只手在韩风头顶上轻轻地来回摩挲着，恨恨地说道：“嗯，阿奶看见他了！”老妇人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叹一声道：“唉！那天下晚，城里几个街坊看阿奶我可怜，都是穷苦人哪，大家就帮着将我孙孙抬了回来，就在后面苍山脚下刨了个坑，又在村子里要了一领草簾子裹了下葬了。唉！那几天阿奶真是茶饭不思，只想死啊！可又一想：我这样死了谁来替我孙孙报仇啊？几天之后，阿奶又进城去，想去知府衙门告状申冤，那几个帮过我的好心人劝我不要去，说是天下老鸹一般黑。还说，他们看见过知府大人见了那个书生样的人也要点头哈腰地讨好他，只怕是他的官大得多呀！唉！也是！我一个又穷又孤的老妇人，咋个告得动？我想来想去，没有办法，不过我一定要见着这个人！我就天天去卫门口守着。也是老天有眼，观音老母保佑！有一天，来了一大伙人，有男有女，那个女人长的还怪好看。还有一个好像是藏人的大和尚。城里的街坊指给我看，那个打死我孙孙的书生也在，还走在中间！我真恨不能扑上去撕吃了他！”老妇人说到此，满脸仇恨之色，咬牙切齿道：“哼！我认得他了！我晓得我上去只有死路。我将他记得实实在在，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我回来天天咒他！咒死他！叫天打五雷劈！叫雷公电母劈死他！哼！我也老了，那天死掉也不知。等我死掉，观音老母会保佑我变个妖精厉鬼，我一定会去将他抓来掏出他的心肝吃掉！”老妇人一气讲下来，泪已不流了，许是太恨的缘故，竟咬牙喘息了好大一阵，方才略略平静下来。

　　韩风听得心潮翻卷，义愤填膺！他一直忍着性子，静静地听老妇人讲完，见老妇人渐已平静，才又开口道：“阿奶休要太过伤心，阿奶救我一命，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我一定为阿奶报仇！”他眉头一皱，略一思忖又道：“阿奶，那你可知他的姓名？等我杀了我那个仇人，一定会回来为阿奶报仇！”

　　老妇人双眼微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摇摇头道：“你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多呀！哦，等等，”她双眼突然一亮道：“想起来了，好像那些人将他唤做‘刘大人’。”

　　韩风闻言神色一凛，陡地站起身来，切齿道：“哼！是他，肯定是他！”

　　那老妇人听他说得蹊跷，抬头问道：“阿弟说是哪个他？”

　　韩风缓过脸色道：“阿奶，我说我的仇人就是那个打死阿奶孙子的人！他姓刘，叫刘毅，是从昆明吴王府来的，是个大坏人！哼，天亮我就去城里找他，杀了他报仇！也替阿奶报仇！”

　　老妇人一听，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却又忽倏而散，摇着头道：“你打不过他，阿弟，他们人多呀！再说，他们已经走了。”

　　韩风闻言一愣，急道：“什么？阿奶，你说他们走了？”

　　老妇人点头道：“是呀，昨天早上阿奶坐在桥头卖烧饵块，”她又有些伤心起来，摇摇头缓缓说道：“孙孙死了，阿奶又老，什么都做不动，只好在村边桥头卖点烧饵块，泡萝卜，换几个买米钱。唉！”她深深地叹了一声又道：“昨天早上阿奶卖烧饵块，到午时正要回来做饭吃，忽然看见从城里出来一大帮人，有骑马的，有走路的，那个你说的刘什么……”

　　韩风急应道：“刘毅，叫刘毅！”

　　老妇人点点头接道：“哦，那个刘毅也在里头，还骑在马上！”

　　韩风不由大急道：“他走了？不行！我现在就去追他！”说着，一转身抓起乌龙剑就要开门出去。

　　老妇人见状急道：“阿弟，阿弟！你不要急！”见韩风停下，才又缓缓道：“阿弟，你又认不得他们去了哪里，去哪里追？我在桥头听见他们说，要去巍宝山找一个什么小老道，还说要去昆明。”

　　韩风一怔，旋即问道：“阿奶，哪里是巍宝山？”

　　老妇人道：“我就说你不要急嘛。天也不亮，你身子没好完，又认不得路，咋个追？再说，他们人又多，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

　　“阿奶，那个巍宝山在那里？你告诉我！”韩风一听，不禁有些着急，开口又道：“我一定要去找到他！打得过打不过都要去杀了他！再说，感通寺的担当大师教过我武功，那天他打不过我逃跑了，不然我已将他杀了！”

　　老妇人听韩风一说，不禁大吃一惊，抬起头有些不信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道：“阿弟，你说感通寺的担当大师当真教过武艺给你？”

　　韩风使劲点点头：“嗯。”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妇人竟像出家人似的双手合什大宣佛号，“阿弟，如此说来，我那孙孙的仇是得报了！阿弥陀佛！观音老母显灵了！观音老母救苦救难！音老母大慈大悲！”她竟边念边又流起眼泪来。

　　韩风见老妇人又哭，心里不禁也有些难过，轻声道：“阿奶，你……”

　　老妇人急忙摆摆手道：“不怕不怕！阿弟呀，那担当大师仙人一样的，阿奶也只是前些年去感通寺进香时远远地得见过两次！既是他教过武艺给你，我就放心了！我是高兴呀！不过，那天早上我将你从桥下背回来，你昏睡了三天三夜，身子虚啊，再歇两天，阿奶多煮几尾鱼给你吃，补补身子，好追上他！”老妇人已然是真的高兴了，满脸笑意地又说道：“我听人家说，巍宝山在蒙化，就是从龙尾关还要往南边一百多里，阿奶也没有去过。古时候我们南诏国的皇帝就是从那里来的。从阿奶家向南走二十多里就到龙尾关，到龙尾关你再找个老一点的人问问，请他指指路……”

　　一时间，老妇人絮絮叨叨不停地说了好一阵子。

　　那韩风也是初入江湖，毫无经验，他竟真的以为那日刘毅掉头逃窜竟是真的打他不过！他也真的以为有担当大师教他而他也才学会不久的那一套《点苍狂剑》在身，要杀掉刘毅定是不在话下！

　　所谓“少不更事”，“年少轻狂”，古人之言，竟分毫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