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五回三枭盟一誓 片语释万机(四)

　　碧烟说到此处，伸手端起几上的茶盅，呷了一口，见元觉正眉尖紧锁，似若有所思。她微微一笑，又开口道：“诚然，目下官府中，仍多有渔肉乡里，敲骨吮髓之徒，但古往今来，遍查典籍，又有谁曾见朝庭官员尽皆两袖清风，诚心为民，一尘不染？诚如老禅师所言，官府中事，自有官府去管，我辈便想管亦管之不上。然无尘乃无端获罪，凤姑一家乃死于奸人所害，我辈又焉能不管！至于老禅师所言之‘非我族类，我辈自当敬而远之’，贫尼敢问老禅师，汝感通寺几百弟子中，莫非就没有大理白民、中甸藏民、腾越摆依？阿弥陀佛！想我中华泱泱大国，地有万里之阔，人如恒沙之数，族群众多，岂独汉人之国么？”

　　元觉闻言一楞，一时语塞，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方开口道：“神尼高见，老纳一时无言以对，容细细思之。阿弥陀佛！只是老衲一想到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哀鸿遍野，饿殍满路，此情此景，想来令人不寒而慄。我感通禅寺数百年香烟，传至如今，三十六院佛堂存不及半，亦皆为兵燹所致也。善哉善哉！老衲不习武功，不能助神尼一臂之力，深感遗憾！但请神尼行事之时多加小心，多行善举，勿杀无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如天下武林侠士皆如神尼这般深明大义，力保一方百姓免受祸乱之苦，官吏不敢为虎作伥，则吴三桂之流失却根基臂膀，谋反分疆之事，终当败绩也！善哉！善哉！”

　　且说刘毅、枯尔巴、孙百媚三人急急火火赶到龙尾关，匆匆用过晚饭，天已经黑尽了。刘毅不敢怠慢，急上城楼将设卡查捕吕月娘之事向守关将士交待了一番，要守将速速将西出永昌、南往蒙化及东至宾川、白崖，西洱河沿岸水道码头等等所有水陆通道统统卡住。对一干行人，尤其是妇人，严加盘查，遇有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审讯；如发现吕月娘踪迹线索，即刻火速报往大理府衙，切切不得有误云云。末了，他拍了拍那守将的肩膀道：“老弟，那妖女武功高强，切不可小视，宜多派弓箭手，她一现身，便开弓放箭射杀！但严禁任何人动她身上一切物品。切切记住，宁可错杀他人，不可令吕月娘要犯逃脱。如有失误，当军法从事，就地正法，斩首示众！不过，”刘毅脸色一缓，又道，“如能缉拿吕月娘归案，本官定在吴王爷面前保举你官升三级！”

　　那小头目受宠若惊，马蹄袖口“嚓嚓”一甩，双膝跪下，伏首道：“请刘大人放心，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小人这里飞过去。”

　　刘毅、枯尔巴、孙百媚三人骑上快马，连夜向大理城奔去。

　　亲自带领士兵在西门土牢值守的彭明炬听一小吏传报，说刘毅刘大人已返抵府衙，向手下人交待了几句，急匆匆向府衙赶去。他心中忖道：“刘公子走前，将大理一应事务交由张元奎代领，可那厮带人前往蒙化巍宝山，逍遥自在，至今已近月余仍未返回。妈的！害得老子绞尽脑汁将那无忌和尚抓来不说，还得连天昼夜带人看守，以防其脱逃。哼！今天见了刘公子，少不得也要诉他几句，告他个玩忽职守、擅离公职之过，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呼来喝去随意支使我等兄弟！”

　　刘毅见彭明炬趁夜来见，甚为高兴，唤人送来香茶，亲手递给彭明炬，道：“明炬老弟，连日来多有劳累。来来来！坐下喝茶，有话慢慢再讲不迟。”

　　原来，张元奎带来的那帮王府侍卫大都与彭明炬交好。张元奎之所以管束得住，只因头上有一顶吴三桂亲封的官衔帽子，论武功却尚低于彭明炬一筹。现张元奎屈死在枯尔巴铁爪之下，空出那个侍卫副统领之位，刘毅有心保彭明炬补了这个空缺以笼络那帮人马，故此对彭明炬竟分外客气。

　　彭明炬却又不知刘毅一改往日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原因何在，连忙双手接过茶杯，道：“在下多谢刘公子关怀。”

　　刘毅呷了一口茶，缓缓问道：“明炬老弟，这几天地面上有什么事么？”

　　彭明炬答道：“也无甚大事。噢，在下已将崇圣寺无忌和尚缉拿归案，现关押在府衙土牢；在下并以刘公子之名，令张军门派了两百名士兵，携强弓毒弩严加看守；在下也亲率数名侍卫值守，以待刘公子回府亲自处置。噢，前些日子崇圣寺有一名唤无因的和尚单身前来劫牢，被毒箭射伤后只身潜逃，想来已毒发身亡，再无动静。“他顿了顿，瞅瞅刘毅此时的脸色有无变化。

　　刘毅连连点头道：“好！好！明炬老弟办事谨慎，守职守责，此次拿住那无忌和尚，乃大功一件，刘某一定禀报吴王爷，定有重赏。”

　　彭明炬双拳一拱道：“多谢刘公子关照。不过，在下还要禀报一事，张副统领日前带人去了蒙化巍宝山，至今未归，不知……”

　　刘毅一抬手将他止住，呷口茶道：“张元奎、妙林及两个弟兄今日已在息龙山绿野楼前阵亡矣！唉，惜哉！”说话间，他脸上也满是戚戚哀容。

　　彭明炬大惊，急问道：“何人所杀？”

　　刘毅道：“妙林老道收留的那个吕月娘和游方归来的妙云道士。”

　　彭明炬这一惊非同小可，结舌道：“这、这、这……”

　　刘毅咬牙道：“妙云已被我所杀，吕月娘却已趁乱逃走。哼！”他脸色一缓，接道，“我拟尽快禀报吴王爷，由明炬老弟你，”他又故意顿了顿，看看彭明炬。那彭明炬眼中一闪，心头七上八下，揣测不出刘毅要他干啥。刘毅暗喜，冷冷微笑，才接道：“升任副统领之职，望你不负吴王爷重托，不负刘某的希望，好自为之。”

　　彭明炬喜出望外，料不到荣华富贵来得如此迅速，不禁双膝一软，跪落在地叩首道：“多谢刘公子提携！明炬当拼死以报。”他略一思忖，又道，“那日夜里趟浑水的两个蒙面人却不知去向，但在下已查明其中之一是鸡足山下来的尼姑，那个穿白衣的少年……”

　　刘毅听到鸡足山尼姑，心中一怔，眼中精光闪动道：“噢？莫非鸡足山果真有人插手江湖中事？”

　　彭明炬又道：“禀报刘公子，数日前土牢门前曾有一老一少两个面生的尼姑经过，手下有人说那老者极似鸡足山的什么碧、碧什么、碧烟神尼，我当即推了一掌，那人却毫无武功，摔倒在地……”说着，自己站起身来立在一旁。

　　刘毅听得碧烟神尼几个字，心中不觉“喀噔”一下，攒眉不语。

　　彭明炬却自顾说道：“虽鸡足山素执西南佛教之牛耳，却从未听说僧尼中有什么武林高手，江湖上也没有名头，远不及少林、武当、峨眉山那样名动黑白两道，会不会有人冒名搅浑水？”

　　刘毅缓缓摇头道：“明炬老弟所言差矣。鸡足山禅院极重佛教声誉，故尔山上僧尼极少到江湖中走动。但名山古刹，鸡足山历来乃藏龙卧虎之地，早年的担当和尚以狂剑传闻黑白两道，现今的碧烟神尼乃四十年前名动天下、所向无敌的九洲四大高手之一！”

　　彭明炬诧异道：“这般厉害！如此说来，岂不又多了一个冤家，添了一家难缠的对手？”

　　刘毅目光一闪，傲然道：“这倒不尽然！原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如若鸡足山佛界果真硬要横插一杠，有碍吴王爷成就大计，刘某身为朝廷命官、吴王爷委以重任之大理巡察，也便饶不了那几个和尚尼姑了。哼哼！刘某上有吴王爷统领的数十万精兵良将，下有明炬老弟这样的一流高手，还有南全真派道人，如若认真起来，还怕不将他那弹丸之地的鸡足山打得个尸横满山、片瓦不存么？”

　　有道是：心高胆气壮，天空云雾深；他日凭栏处，笑谈是何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