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厦将倾 | 作者:山晓著 | 更新时间:2017-05-02 10: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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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毕,卢一文把冷雪梅搂在怀里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冷雪梅问,你不喜欢我吗?
卢一文说,喜欢喜欢。
冷雪梅问,喜欢怎么是最后一次呢?
卢一文说,我是说,在办公室是最后一次。你要知道,这种事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身败名裂。我们都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能因小失大。今天我只是想和你亲热一下,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
冷雪梅说,你是这里的一把手,是这里的天,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切听你的。
卢一文说,以后做这事,我们去外面的宾馆开房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地方的。
冷雪梅说,我听你的,随叫随到。
冷雪梅说完这话没几天,还没等到卢一文的第二次召唤,“四人邦”就被粉碎了。很快,银城市工作组就进驻化工局。没几天,卢一文和冷雪梅就被停职审查,关在屋里写交待材料。三个月后,市里工作组给卢一文和冷雪梅下了结论:双突干部。
还好,不算“四种人”。这样卢一文和冷雪梅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否则,两个人的命运就悲惨啦!甚至会遭受牢狱之灾。
下了结论后,卢一文被降职到银城轮胎厂当厂长。
冷雪梅则被送到地处银城郊区的沙尔湖干校劳动学习。这是银城市委办的干校,每天半天下地劳动,半天学习马列经典著作。冷雪梅在干校呆了整整两年,才回到化工局。
冷雪梅缩手缩脚地走进化工局组织部长办公室。当时,刚上任的组织部部长李顺太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文件,连头都没抬。冷雪梅嗫嚅了半天,才说,李部长,我来报到了。
李顺太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天使般美丽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眼睛突然一亮,问,你就是冷雪梅同志吧?
冷雪梅眨动着一双像湖水一样清澈的大眼睛回答:是。李部长,局里安排我做什么工作?
李顺太目不转睛地盯着冷雪梅的那双眼睛说,你是双突干部,留在局里工作是不可能啦。本着从哪来回哪去的原则,安排你回化工设备厂当工人,明天你就去化工设备厂劳资科报到。
冷雪梅一听这话,脑袋“嗡”地一下子,自己从前是那样的风光无限,曾经是化工设备厂的光荣、骄傲和谈资,眼下却要灰溜溜地回去当工人,让她实在了没有脸面见人……想到这,鼻子一酸,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出来,一边掏出方格手绢擦眼泪,一边小声说,李部长,我知道我是双突干部,让我当工人我也没有意见。但我不想回化工设备厂,能不能给我调到其它工厂去?
李顺太挠着脑袋,叹了一口气说,这可不好办呀?上面定的原则,我不好改变。
冷雪梅听了话,竟幽幽地哭泣起来,边哭边说,李部长,我妈妈是革命烈士,是为了反修防修挖防空洞砸死的,我是烈士的女儿,是为了继承妈妈的革命遗志参加革命工作的,我当过银城市活学活用**著作积极分子,我演过《沙家浜》里的阿庆嫂,我一直在听党的话,党让我干啥我干啥,从来没向党提过条件,这次,我只提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李部长能满足我,我会感激您一辈子……说到这,冷雪梅已经泪流满面,悲伤得说不下去了。
李顺太被冷雪梅感动了,就动了恻隐之心,慢条斯理地说,小冷同志,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会考虑你的要求的。要不这样吧,你先回去,给我点时间,明天再来听消息。
冷雪梅听了这话,就不哭了,用方格手绢擦拭干净面颊眼泪,说,那就让李部长为我费心了,明天一早我就来听信儿。
早晨七点半,还没到上班时间,冷雪梅就守在了李顺太的办公室门口。李顺太是八点踏着上班铃声来到办公室的。冷雪梅笑着迎上去说,李部长您好,我已经等您半个小时了。
李部长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说,八点上班,用不着来这么早。
冷雪梅说,我心里急呀,一宿都没睡好觉。
李顺太推开了门说,快进屋吧。
冷雪梅就跟在李顺太身后,走进了办公室,一进屋就急切地问,李部长,给我调到哪个厂子了?
李顺太说,现在有一个学习机会,省财会学校要办一个会计培训班,时间是半年,我昨天要了一个名额,我看你就先去这个培训班学习吧。
冷雪梅问,那培训班结束后怎么办?
李顺太说,你到化工局下属任何一家工厂的财务科当会计都可以,比当工人要体面的多,大小是个办公室干部。
冷雪梅笑了,问,什么时间去?
李顺太说,今天就正式开班,你马上去吧。
冷雪梅笑着说,谢谢李部长。然后就兴高采烈地去省财经学校报到。
半年后,冷雪梅在省财经学校学习结业,回到化工局组织部报到。李顺太没有食言,把她安排到北方第一制药厂财务科工作。开始,冷雪梅在厂财务科做出纳员。因为工作出色,一年后改做成本会计。
这一年,冷雪梅二十六岁,在当时属于大龄女青年,她身边很多热心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一连看了十几个,都不满意。算起来,冷雪梅已经和三个男人上过床,她心里明白,和吴猛、卢一文都是逢场作戏,跟田卫东才是动了真情。眼下,她又想起田卫东。田卫东就是她心中的一把尺子,用这把尺子一衡量,看过的那十几个男人都不如田卫东,都被比下去了。
当年,冷雪梅被停职审查时,田卫东也被停职审查。但田卫东比冷雪梅悲惨,停职审查半个月,就被抓了起来,听说是“四种人”,手上有人命,可能要判刑。冷雪梅在停职审查期间听到自己的恋人可能面临牢狱之苦,心就凉了。她想,本来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再加上田卫东,那不是找罪受吗?从此,冷雪梅再也没有和田卫东联系过。最近,她打听到了田卫东的消息,田卫东还在橡胶三厂工作,而且,还在一车间当主任,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冷雪梅想,他是不是心里还装着我?并把我做了一把尺子?所以,至今还孤身一人?这样一想,冷雪梅就大胆地去橡胶三厂一车间找田卫东。
冷雪梅走到田卫东面前时,田卫东正在车间生产一线带领几名技术和工人搞技术攻关,手和脸都沾满了黑色的橡胶,像魔鬼一样吓人。冷雪梅吓得向后退了几步,认出眼前站着的确实是多年不见的恋人田卫东后,百感交集,半晌才说,卫东,你……你怎么造成这个样子?我都不敢认你了。
田卫东“哈哈哈”地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露出了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挥动着粗壮的胳臂高声说,这才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劳动本色!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都靠我们的双手来创造!难道这个样子不好吗?!
冷雪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激动起来,眼睛里有亮东西在一闪一闪,笑着说,这么多年了,你的性格一点也没变。
田卫东笑着说,怕是这辈子也变不了喽!又说,你是稀客,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冷雪梅笑着说,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吗?
田卫东就明白来意了,说,原来是这样啊,那到我办公室吧。
到了车间主任办公室,田卫东让冷雪梅坐在刷着蓝漆的长条木椅上,自己打来一盆凉水,用肥皂洗干净手和脸,这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冷雪梅上上下上仔细地端详一阵,说,卫东,你的模样一点没变,还和从前一样年轻。
田卫东说,不年轻了,已经是三十岁的人喽。
冷雪梅问,三十岁为什么还不成家呢?
田卫东说,因为我心中始终装着一个人,别人进不来。
冷雪梅说,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我。卫东,你为什么不能直说呢?
田卫东说,我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还坐过牢,我没有资格再和你谈恋爱,只能把过去的爱永远埋藏在心里。
冷雪梅站起来说,不!卫东,你不要这样自卑,不要瞧不起自己。我今天来了,就是要对你说,你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卫东,我们认识六年多了,谁都没忘了谁,年纪都不小了,还等什么呀?卫东,我爱你,我愿意嫁给你,我们在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吧!
田卫东说,我只是个小小的车间主任,一无权,二无钱,不能给你带来幸福,只能带了痛苦。凭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结婚,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为什么偏偏要跟着我受苦受难呢?
冷雪梅上前一步说,我就爱你,非你不嫁。跟着你,受多少苦,遭多少难,我都不在乎……说到这,冷雪梅扑到了田卫东的怀里,搂住田卫东的脖子,伤心地哭起来。
田卫东那颗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冷雪梅火热的激情彻底熔化了,他紧紧地抱住冷雪梅,含着眼泪说,我好妹妹,哥哥答应你,别哭了,一会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的了。
冷雪梅听到这话,这才不哭了,松开了双手,擦了擦眼泪,重新坐在条椅上。
田卫东用印有“先进生产者奖”字样的大号白色搪瓷缸倒了开水,放在冷雪梅的身边,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冷雪梅就简要地讲了一遍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然后问,你在监狱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田卫东说,是,这些人搞逼供,不让我睡觉,轮番折腾我,说我是“四种人”,让我承认打死过人。我就是不承认,打死我我也不承认。我心里坦荡,我不是“四种人”,也没打死过人,顶多算是双突干部。他们见我誓死不承认,只好把我放了出来,还给我平了反,安排我当了一车间主任,这一干就是两年多……
半个月后,冷雪梅和田卫东就闪电般地结婚了。第二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孩,取名田梅。田梅长到三岁的时候,已经表现出极高的文艺天赋,唱歌跳舞样样都会。那个时候在中国刚刚兴起钢琴热,冷雪梅说,让女儿学钢琴吧,将来当个钢琴家,比搞政治强一百倍。
田卫东说,说得对。在中国,搞什么也别搞政治,太危险,我们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一定要让女儿学钢琴。
就这样,两口子省吃俭用给田梅买了一架幸福牌黑色钢琴,每周三和周日晚上由冷雪梅带着女儿到钢琴老师家里学习两个小时钢琴。一时间,冷雪梅相夫教子,为人低调,成为邻里公认的好妻子、好母亲。人人都羡慕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1984年深秋,卢一文调到北方第一制药厂当厂长,发现冷雪梅竟在厂财务科当会计,喜出望外,就把冷雪梅找来谈话,不无感叹地说,你这样的才华当个会计是大材小用,太屈才啦!你应该当领导才对呀!
冷雪梅一脸无奈地说,我是双突干部,谁还敢启用我呀?
卢一文拍着自己的胸膛说,我呀!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