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幕 般若的勇气

　　般若捋着细须，脸上竟然露出三分自得和一分狡猾的神气：“老衲这一万年不是白活的，也曾随先师周游神洲，别的不说，识人的眼光是练出来了。我看那大力王虽然有着贪花好色的毛病，却有一种堂堂正正的伟丈夫气概。他既然没有急吼吼地玷染菩提子的清白，公开宣布要明媒正娶她为王后。那么，老衲以女方长辈亲友的身份上门拜访，他势必会以礼相待，更没有理由阻止我与师妹见面叙话。”

　　“行险！这可真是行险啊！”蟒郡守信子吞吞吐吐，咝咝声连成一片，可见心中有多么惊惧。但他最后还是依了般若的主意，令下人摆开全套仪仗，用五马大车拉着自己和般若直奔被大力王霸占了的府衙而去。

　　至于赤豹珺，因为有过被大力王当众猥亵的受害记录，所以般若吩咐她留在军营里看家。

　　金鼓开道，两对回避、肃静的描金衮牌后面是一排排青旗、青扇、杏黄伞，遮护住五马大车，车马左右及后方又有手持铜棍、皮槊、兽剑的兵丁翼护压阵。这样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上了大街，立刻引起了兽人巡卫队的注意。

　　不过，它们并未直接上前阻拦队伍，只在前后左右远远监视，同时遣出快腿飞骑，抢先报告自家大王。

　　大力王听到部下传回来的消息，诧异之余也有些好奇，吩咐外面不用阻拦。直到蟒郡守仪仗行至府前，递了两份名剌进来，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亲家人到了。来呀！升炮、开中门，孤在二门亲迎。”

　　砰砰砰三通炮响，两名牛头人亲卫按刀躬身，蹄下踩着鼓点儿般的节奏，将般若、蟒郡守迎进大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二门滴水檐前，盔甲齐整的一圈兽首将校，众星拱月般的围着一个身材高大、体魄雄壮的牛头巨人，正是那统御万兽、席卷东海的大力王！

　　只见他一身打扮，又与上次在剡山所见不同。头不顶盔，身不贯甲，只穿一领鸦青剪绒袄子，目光越过蟒郡守，只落在般若身上，牛眼中带着三分品评玩味，但还是满脸堆笑，隔着老远就冲般若一拱手，声若洪钟：“大和尚，别来无恙？”

　　般若不动声色的合什还礼：“剡山一别，今日复见。大王面色红润有光泽，音容笑貎犹胜往昔，可喜可贺。”

　　存心想耍嘴皮，般若也是能侃的。这一番话说的亲热，却是皮里阳秋，暗讽大力王在剡山大败亏输，立刻就挫动了对方的气势。

　　大力王难得老脸一红，上来一把搀住般若，那手劲可真不小，捏得大和尚骨头都吱了一声儿，要笑不笑的喝道：“好你个龟儿子，老子客客气气唤你一声大和尚，你却在话里挟枪带棒，揭孤的短。就不怕老子揭了你的皮？”

　　他这话儿说起来带着三分笑音，周围的部下却不敢当笑话听。一个个按刀捏拳，都冲般若二人鼓起眼睛，大有将他们当场分尸裂体，吞下肚去的意思。

　　这一群久经战阵的杀才们集体放出凶威，顿时冲得蟒郡守脸色煞白，身似柔柳随风动。其实要论真实修为，他虽不算现场数一数二的强者，排个第三名绝无问题。但论起搏杀的经验，那可就要被甩出三条街不止。就算是般若，虽然未曾有过杀生的经验，好歹也有从阿修罗王与大力王两大巨头刀斧下逃生的体验。此时听到大力王半开玩笑的威胁，不过轻轻一抖眉毛，慢声回应：“老衲这一身臭皮囊若是叫大王剥去，便能早登极乐，倒也没什么舍不得。不过……大王可舍得让你未来的王后受委屈？”

　　按礼法，女子出嫁时若无长辈临席，说明她的婚事没有获得祖宗的许可与祝福，形同私奔，是一种大失颜面与大不吉利的情况。大力王将畜生道易名为万兽道，又对王后的血统格外重视，可见其骨子里有一种对人间礼法的向望，又如何舍得杀了主动送上门来的女方长辈亲友，放弃这个给婚礼正名份的机会。

　　因此，在听到般若的问题后，大力王只是呵呵大笑，拉着般若的手就朝内堂而进。那些将校也都收了杀气，重新堆上一脸笑容，围住蟒郡守鱼贯入堂，那场面看起来倒真是亲热。

　　进了内堂，分宾主坐下之后，大力王便吩咐开席。一荤一素两副席面很快送了上来，他自陪般若坐了素席，却把蟒郡守打发去与自家部下吃荤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主席上的宾主各把两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当作趣闻来说，相谈甚欢，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知交老友。其间，般若还指点大力王不少人间婚礼的章法细节，难道他真心想把菩提子这个师妹嫁出去不成？

　　客席上的蟒郡守一直留意着主席上的对话，听来听去，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愁思既动，便有借酒浇愁之意，再加上一帮子禽兽轮番哄敬，饶是他颇有肚量，仍被灌了个不知今昔是何年，最后连原形都现了出来，一跤滑到桌子底下，将长大的身体盘成一砣，鼾然睡去。

　　见蟒郡守不胜酒力，大力王的那帮部下七手八脚的把他抬了出去。留下的残席自有下人收拾干净，等到闲杂人等尽数退出之后，大力王捏着茶杯若有所思的品味。

　　“没想到菩提子小姐不仅血统高贵，竟然还是皈法退魔罗汉的高足。不过，孤有一件事觉得奇怪……既然大师你都已经到了，为何不见金刚小弟？莫非他在剡山美侯怀中享尽温柔，已经乐不思出了？”

　　大力王脸上笑意不减，目光却深沉了几许。而他身后一名兽耳美婢手中捧着的兽面纹双耳碧玉香熏的孔隙中忽然溅出几点火星，叮叮当当的激震不休，好似一个人被气得七窍生烟，全身发抖。

　　般若慢悠悠的放下筷子，端起一盅参汤漱了漱喉咙，方才字字有力的答道：“我那小师弟听说大王想要娶最痛爱他的师姐为王后时，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然后就说要去筹备礼物，预定在三日之后的婚宴上，送给两位新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哩。”

　　听到这番说辞，大力王也来了个仰天长笑，推杯而起，指着般若说道：“好好好！孤十分期待，金刚小弟能送来一份什么样的大礼。”

　　言罢，拂袖而去。守在一旁侍奉的兽耳美婢们先是跟着他退了出去，旋即又回来两个。一个温声软语请般若移驾，另外一个，手里则捧着那个青烟氤氲的碧玉香熏。

　　大功告成。般若施施然起身，大大方方的跟着她们去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