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却识愁滋味 第一章&；第二章

　　“传说有仙，不死不灭。人是可以成仙的，七情六欲，皆可成仙。但是有一点你肯定想不到，那就是，不能成仙的要成仙，能成仙的死活又不愿。至于成仙的法子，有人说：‘道岸’便是仙门。”

　　晨光透过稀薄的空气，洒在少年的脸颊上，不留痕迹的烙上了一层淡淡的晕色。

　　莫离苦笑一声，将手中的书默默合上，随手却又丢在了地上。原本倚门而立的他，身子突然像是垮掉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这一坐却是倦意打浪，里里外外酸麻不止。又深深打了一个哈欠，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还有人不想成仙？”

　　他昨天熬了一个通宵，这会儿才将最后一本名为‘修道轶事’的书看完，只是这书的内容不对他的心思，勉强看完只为打发最后一点清晨时光，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刚合上眼便潜入了梦乡。

　　乾元青州，在修道十三州中，并不出彩。不过，青州境内的大小宗门也决不下半百之数。修道宗门和修道家族是修道界中最主要的两股势力。就大多数州而言，宗门和家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不过，也有少数几个州是例外，这些州的宗门和家族融为一体。乾元青州是其中之一，州内的天心宗和道阳莫家就是最大的两个势力。

　　道阳莫家这个名头还是很值钱的，莫离就是其中的一份子。值得一提的，他的辈分在莫家是绝无仅有的第一。哪怕是道阳莫家的当代家主‘玄净子’见到了莫离，按辈分也得称一声‘叔祖’。这是因为修道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创立某一修道家族的一脉，两代共用一个辈分。莫离是创立莫家的‘道阳老祖’正儿八经的第十代嫡孙。换句话说，莫离和他老爹是同一个辈分的。十代仅五个辈分，莫离的辈分之高也就不足为奇。

　　然而，被敬为‘叔祖’的莫离却是一个人人眼中的‘废物’，他自己也不否认这一点，哪怕是不甘心。

　　半晌之后，莫离睡的迷迷糊糊，抿了抿嘴，却发现身子实在是乏，看来不再歇会儿，走起路来也得是晃荡的。扭扭脖子，刚准备眯眼继续打盹，却隐约见到一个人影走来。

　　“滚起来，你是何人？竟然在凌云阁门前放肆？”

　　人影不高，他本不打算理这人，却立即被此人的愤怒且颤抖的声音喷的脑子一空。等他反应过来，这不，莫家敢当面骂他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二话不说，莫离‘噌’的站起身，当即骂还了回去：“哪里来的娃娃，这么聒噪？”

　　凌云阁是道阳莫家的藏书之处，有十层之高，每一层所藏的书籍典册都不下一万。莫麓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肃穆威严的凌云阁正殿门下，有人竟敢将阁中的数本书籍胡乱扔在一旁。而此人的反骂更是让莫麓在发愣之后，彻底恼怒了起来。

　　此刻时候尚早，旭阳破晓，在凌云阁走动的人极少。莫麓眼力也不弱，被莫离丢散的几本书，赫然是六层才有的青色封皮书籍。而据他所知，六层的书应该至少是一元劫的道人才能获准查阅的。这足以证明眼前的莫离来头不小，不过这也是令他大为疑惑之处。眼前的莫离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一个一元劫的道人啊。

　　莫麓在几个月前刚刚成为道童，虽然进内门修行之前，长辈们嘱咐他不要在内门得罪背景深厚的支族，哪怕是依附的一些外族都不要轻易招惹。但此人竟然在凌云阁这种圣地放肆，如果他不过问，日后又岂敢自称莫家子弟。

　　“你竟敢还是张口谩骂与我？简直是…岂有此理！”莫麓被莫离骂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得怒气冲冲的叫道。

　　若是平日，莫离定不会放弃这个戏弄莫麓的机会，但是他心里有事，却没有什么兴致，当下一脸无辜的低声骂道：“真他娘的倒霉，大清早的都不让人好好休息。”拍了拍屁股，莫离抬脚直接踩住地上的一本书，留下一个格外刺目的脚印后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莫麓可真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同龄人，好歹他也是莫家本支，他的一个祖父更是外门长老，在内门也有交好的长老。莫麓一对小眼珠子一转，决定要代替家族惩罚一下莫离。他一抖袖子，顿时一片金灿灿的竹片从中落在掌心。半尺长的金黄竹面印满了各种古怪的纹路，犹如叶脉，看似混乱，实则暗藏规律。

　　莫麓小心估摸着出手的方向，这片‘天罗地网符’威力不小，不过他只是见旁人使过，他自己并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精瘦的老者突然从殿门内探出头，眸子里闪着谨慎矍铄的光，冲莫麓低声喊道：“娃娃，千万别出手，要不然你我就要倒大霉了。”

　　全神贯注的莫麓猛地错愕，回头一瞧，这不是昨个来时见到的专门负责借阅书籍的灵觉子前辈么？

　　“前辈？”莫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着一双迷糊的眼睛，实在不明白灵觉子这句话的‘深意’。

　　“嘘…”灵觉子赶忙伸出食指，示意莫麓噤声，旋即又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进殿。

　　莫麓见灵觉子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下纳闷，他单手回旋，将掌中竹符兜回了袖中，又朝着莫离远去的背影眺望了一眼，才怏怏走进殿内。哪晓得，他前脚刚踩进大殿，灵觉子一招‘捏耳爪’捉住他又白又嫩的耳根，然后轻轻地一扭，让他顿时手舞足蹈的痛呼了起来。

　　“前辈，饶命啊！呦…您轻点…我哪里得罪您老了？”莫麓的表情可谓精彩，一边直叫疼，一边口中忙不迭求饶。

　　“我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座大菩萨，险些就让你给毁了！”灵觉子一脸的怒意，捏到莫麓一点脾气都没了，才松了松手。

　　“大菩萨？前辈，您倒是往明白里说…”莫麓其实已经猜到了一点，但是他还是不愿相信，刚才那人怎么会被一个三元劫的前辈尊称为‘大菩萨’？难道那人已经有炼虚的惊人修为了？

　　灵觉子把莫麓脸上的精彩表情看的通透，哪里不晓得莫麓的胡猜乱想，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放开莫麓的耳根，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懂…！”

　　半晌之后，莫麓的嘴巴随着灵觉子的解释越张越大，他的吃惊从眼角划拉到嘴角，像是一柄无形的短刃从脸庞上斜切而过。刚才的那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竟然是…，额，算算辈分，竟然是自己的曾叔祖了。

　　“小子，你现在知道你刚才多嚣张了吧！”灵觉子走出殿门，将地上的几本书捡了起来，一脸的郁闷。

　　莫麓在他背后点了点头，刚才他的一番话，对长辈而言，的确是大不敬。但是莫离的大名他其实早就听闻过，所以他倒是没有过多担心。整个道阳莫家都知道莫离是一个废物，一个废物即便是辈分极高，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又能掀起什么浪来。想到这，莫麓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回过头的灵觉子将掌中一摞子书刻意仔细打量了一眼，片刻后，皱起白眉，似乎有什么想不通。

　　“快去借书去吧，别在这里碍眼。”灵觉子看到了莫麓嘴角的轻蔑，眉头皱得更深了，出口打发他离开。若是以前，他也会认为莫离的高辈分就是一个花架子，光好看不顶用。但是昨晚，莫离竟然诡异的在凌云阁熬了一整夜。记得莫离在对自己的绝灵之体绝望之后，凌云阁几乎再未踏足过。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莫离找到了什么法子释放他的潜能？

　　道阳莫家人人都知道莫离是一个‘废物’，但是许多人都不晓得就是这么一个‘废物’是在三岁就开了窍！这是何等的妖孽天资，只可惜，莫离却又是千年不见的绝灵之体，感受不到一丝一缕的天地灵元。

　　灵觉子想得深了，不禁有些失态。旋即他自顾自摇着头喃道：“九转造脉丹都于事无补，还有什么妙法管用？”

　　因为莫离是道阳子一脉的缘故，当初查出莫离是绝灵之体后，一番周折后，动用了一枚家族珍藏的七品丹药，‘九转造脉丹’。这九转造脉丹据说是用千年蛟龙的经髓提炼而成，可以重塑人的经脉。这丹药虽然效力非凡，但是服下之后，对于肉身却是一次巨大的考验。轻则，丹药效力作废，重则，经脉尽毁，性命不保。当初莫离服下此丹药时，才刚刚七岁，更未曾修道，肉身十分孱弱。现在想来，莫离没有在这丹药下丢了小命，便足够幸运的了。

　　第二章：

　　十层之高的塔状凌云阁约有一半都没在云层之中，这倒不是凌云阁太高，实在是凌云峰乃是乾元青州第一高峰，雄伟挺拔，世之罕见。

　　莫离离开凌云阁后，半溜达的左右转了一圈，看起来是少年心性，不可安生，但稍微细致的观察，就会发现在莫离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戒备之意，脚下更是没有目标，像是无头苍蝇，又或是喝醉酒的莽汉子，四处乱撞。

　　也不知晃荡了多久，走在山间小道上的莫离突如其然的闪身窜入了山中密林。仿佛是鱼入大海，一下子放开了手脚，莫离在枝桠乱生的林间飞速的跑了开来。而且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无目的的游荡，很明显的是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奔去的。

　　这倒也是奇了怪了！按说以莫离的身份，道阳莫家能让他这样好似鬼鬼祟祟摸去的地方真没有几处。再说，他连凌云阁十层都能闯进去，何况这凌云峰又是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山，一无道士洞府，二无灵兽玄草，也该没有什么暗藏玄机的地方可去了。

　　不过既然莫离如此小心戒备，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且奔了小半会，莫离却又猛扎住脚，立即冲四面八方张望了起来。他居然是还不放心！看这样子，刚刚的奔跑竟也是小心起见。至于这会儿，应该是最后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了。

　　莫离这点小心的功夫，以他仅十三岁的心智，也实属难得。不过也可以就此看出，一定是至关重要的秘事才值得他如此谨慎的。

　　在确定没有人跟来后，莫离又仔细瞧了瞧身处的这片林子。先前几次来这里，他都一路记下一些比较明显的特征，有时候也动手做一些记号，现在也不怕迷失了方向。

　　当莫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块侧躺的大石上后，双眉倏然一动，顿时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这块大石正是脑海中贮藏的标记之一。约摸过了一刻时间，他已经站在了一个狭窄的山体裂口前。眼前的裂口宛若月牙，约有莫离小腿的高度，四周林木杂草遮蔽，如果不是细心，应该很难发现此裂口。

　　莫离驻足了半晌，似乎在回想着什么。不过并非是在思考进不进去，相反的，这裂口他已经出入不下十次，里头有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

　　在凌云阁的通宵搜索，没有让莫离找到一丝有用的信息。关于凌云峰的一些记载，和他早已经知晓的并无二致，在万年前，此山便是一座灵元惨淡的死山，并无任何奇特之处。正因为如此，这成了他心头最大的困惑，因为就在这眼前裂口内，就有一口不大不小的灵泉源头。

　　凌云峰是死山无疑，这从此山中灵兽玄草全无就可以看出。但让人意外的，此山竟还有灵泉源头，这就委实怪异了。

　　摇了摇头，莫离反倒松了一口气。这几年，因为绝灵之体的缘故，不免自暴自弃。虽然仗着辈分偶尔欺负一下小辈，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辛酸。如果可以修炼，他又岂会四下游荡，浪费弥足珍贵的修炼时间。

　　略微缓了一下涌出的黯然情绪，眼下的灵泉不就是一个机遇么。其实，绝灵之体并非没有修炼的机会，大可以用吞服灵丹，饮用灵泉之类的代价巨大的法子。只不过道阳莫家哪一口灵泉，哪一粒丹药不是在供养着整个庞大的家族。莫离这么一个废物，在旁人眼里，只会浪费珍贵的修炼资源罢了。如果莫离能守得住这口灵泉，倾心修炼的话，难保就没有成功的机会！更何况，莫离早鉴定过，洞内的灵泉是上等灵泉，服用的效果不比打坐修炼差，甚至要好上那么一点。

　　面对低矮的裂口，莫离熟练地趴伏下身子，双手撑在地面上，如同一只横行的螃蟹一点点的挪入裂口内。

　　其实，裂口内是另有洞天，格外宽敞，足够容纳莫离的身高。莫离前后进入的次数多了，难免有些粗心。

　　“嘶…”突然间，莫离一声倒抽凉气，身子则连忙一个‘懒驴打滚’，一下子便没入了裂口中。在短暂的昏暗之后，一道细微的光芒便洒在了他的脸上，但其却龇牙咧嘴，似乎受了巨大痛楚的样子。

　　莫离的丑态绝非故意夸大，他抖着左手伸到眼前，微光下，一道足有指甲盖长的伤口鲜血溢流，里头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泥土碎石。这应该是方才一不小心，被地面上锋利的岩石割破的。俗话说，五指连心，莫离咬着牙不敢叫痛，也就‘依依呀呀’的哼了几声。不过，他眼珠子突地一转，却麻利的站起了身子，径直朝着微光源头而去。

　　不到十步的样子，一小泊波光粼粼的灵泉便映入眼帘，其四周是一丛丛摇曳生姿的奇花异草，只是年份稍微浅了一些。细想来，也有些奇怪，这泊灵泉自内而外泛着幽青的光，可也没见过莫家的哪一口灵泉同样会发光的。

　　莫离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到灵泉旁蹲下身子，当即将受伤的左手中指伸出灵泉中，轻轻搅动起来。

　　刹那间，一股清凉之意透彻心脾，中指上的剧痛顿时如烟消云散。莫离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显然还心有余悸。就在此刻，异变突起。突地，中指莫名的抽动了一下，莫离几乎是惊恐无比的看着已经几乎无恙的伤口，突然像又被一柄利针刺透一般，一股血雾瞬间在灵泉中扩散开，宛若朦朦胧胧的红纱帐，庇护着灵泉下的秘密。

　　溢流的血其实并不多，不过是黄豆大小的量。就在阵痛过后，莫离不得不瞪大了眼睛接收更为惊奇的一幕。

　　中指又破本就奇怪了，但是原本已被稀释的血液竟然又有了凝聚的势头，不消片刻，又恢复成了豆状，轻颤之下似乎有生命一般。而毫无波澜的灵泉也仿佛受了刺激，眨眼间，竟是自左向右的螺旋，渐渐形成了一个精致的漩涡。漩涡的中央犹如喇叭花的花蕊，一束束没有香味的微光攒动着。

　　莫离的眸子愈发的明亮，他隐隐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想要打断这一幕的念头。

　　那粒血豆本漂浮在灵泉边缘，但随着漩涡的扩大，血豆好似从荷叶的边缘不着痕迹的滑入‘喇叭花’的花蕊中。

　　这会儿，莫离却是极力想要看清在那一束束微光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新奇。脑子里翻转一遍，一个想法突然窜生了出来：难道这一口灵泉并非是山脉孕育？

　　血豆落入漩涡中央的微光中，瞬息被吞没。灵泉立即疲惫了下来，越转越慢，最终在莫离迷惑的目光下彻底平息了。

　　“就这么完了？”当莫离看到最后一束微光被灵泉吞没后，他微微一怔，不由嘟囔道。话刚出口，莫离眼前倏然一片漆黑。“怎么回事？”

　　突然袭来的黑暗让莫离的心房一下子充了血，全身都紧张了起来。

　　莫离一直忽略了这灵泉还会发光，这一下子的确是让他措手不及。所幸黑暗的时间并不长，就在莫离刚准备冲着四周的石壁摸去，一道刺目的青光迎面扑来。莫离下意识的伸出手遮住眼睛，不过指缝间的光依旧将他的脸印成了妖异的墨青。

　　然而，虽然伸出手遮挡强光，但是莫离的眼睛还是固执的望了过去，只见一团模糊中，一朵‘莲花’青光灼灼的飞来。莫离显然辨识不了此物，但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反而心底生出了一丝恐慌。看的不错的话，这朵妖异的青莲正在冲着自己而来。

　　妖怪？歹物…一个个不祥的念头从脑子里掠过。只可惜，他本人却真的是愣住了，没有一点动作，像个木头一样。但是，一股从所未有的颤动从莫离的识海之中激荡了起来！

　　“这是…道根？”莫离在电光火石在思索着，鼓躁全身的激动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痴愣中，唯有心头下意识发甜：“难道是沉寂了整整十年的道根再度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