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再见，伤心之地（1）

　　（1）

　　北山市黄金大厦对面，绿化小区的长椅上，坐着北山大学的校花董丛笑。

　　准确地说，她是昔日的校花。现在她是北山大学的应届毕业生。

　　她正在看手里的一封信。

　　她的手开始发抖、脸色越来越白。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她手里的信，也吹倒了她的身体。

　　姣好的身躯瘫软在长椅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的身边，传来一声尖叫。

　　送信者、她的同班同学范无病尖叫一声，冲到董丛笑面前，伸手摇动她的肩膀。

　　董丛笑象面条一样瘫到草坪上。

　　“出租车！出租车！”范无病撕扯着声带，回头对马路连声大喊。

　　他破烂的声音被淹没在流水般的车潮中，被城市的喧嚣遮盖。

　　车流还是那个车流，城市还是那个城市。那一声软弱无力的嚎叫随着飞翔的时间远去了。

　　几乎在同时，站在十字路口的交警跳下指挥台，向他俩跑来。那个权威的身影从车流中划出一道缝隙向他俩移动，伴随着清晰可见的刹车声。

　　“快拦车！拦车！”范无病对交警喊叫。交警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范无病抱起董丛笑跑过去。

　　微风将她的长发拂过他的脸颊、将她那清幽的香水味送进他的体内，他的脸快贴着她的脸。这是范无病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暗恋的女孩，她松软的体温依偎着他。他想象着，此刻他正把她拥在怀里。这是他三年来多少个梦中的情景。他微微闭上眼睛，幸福地感受着。

　　他腾云驾雾般冲到出租车前，被路沿石拌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一拌，将他从梦中惊醒，回到现实。他醒过来了，为自己这漫长的十几钞中产生的邪恶念头感到羞耻。

　　出租车司机显然是个富有经验的老手，他已经打开了后边的两个门，并站在范无病对面的后门边。范无病把董丛笑往车里放，司机从对面钻过来，帮他小心地把董丛笑放在后排，然后，俩人飞快地跳到前排。司机给没息火的汽车推上档，摁下警报键，车子就窜了出去。

　　那个交警已经骑着摩托、闪着警灯警报在前边开路。

　　出租车左转弯，从黄金大厦脚下穿过，向北山医院驶去。黄金大厦象一个威严的老人，低头看着他们。

　　黄金大厦。范无病脑中刚闪过这个词，立即被他抛开。下一步怎么办？要做什么？这是他马上要思想的问题。范无病的脑袋里仿佛有一个激活装置，一遇到紧急情况，这个激活装置就开始运转。

　　到医院后，要背着她进急诊室。理由：一、背着跑速度快；二、安全；三、也许是过度紧张，自己觉得双臂无力。

　　一边进门一边要大喊急诊，可以争取时间。

　　钱！钱是个主要问题。口袋里只有一百多块钱，银行卡里有一千多，取钱要耽误时间。

　　他立即把自己的身份证掏出来，放到外衣口袋里，到时候可以迅速拿出来押给医院，然后出去取钱。医院旁边就有个银行。

　　还有什么？对了，车费。不能因付车费耽误时间，也不能让司机师傅久等。

　　他掏出五元钱放在计价器旁边，司机扫了一眼，点点头，全神贯注继续开车。

　　他回头看看董丛笑，董丛笑象睡着了，安详地闭着眼睛。

　　“帮我背起她！”范无病刚说完，司机已经走下车。

　　“急诊”范无病背着董丛笑冲进大门，刚喊了一声，交警已经带着几个白大褂和一辆活动床迎过来。

　　“谢谢！”范无病匆匆对交警道过谢，追随着医生往里走。

　　“不客气！”身后的声音向他追来，他没有回头，眼睛紧盯着床上的董丛笑。

　　医生向范无病问清了情况，把他拦在门外：“去挂号吧。”

　　范无病一路小跑着挂上号，回到抢救室门口时，医生也出来了。“没什么事，已经醒了。”医生示意他可以进去。

　　范无病来到她床前，高兴地道：“董丛笑！你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董丛笑两眼上看，眼珠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范无病只是高兴地看着她，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仔细端详她。以前虽说也有离得很近的时候，但都是草草地看几眼，从不敢象现在这样可以这么安详地看她的每一个细节。她的皮肤真的很白，象玉，他想到一个非常恰的形容词：凝脂。还有她的眼睛，一双爱笑的眼睛和一双跟随笑容出现的小酒窝。

　　现在这双眼睛滚出了亮晶晶的泪珠。那泪珠忽闪着窗外的阳光，一身饱满地就要跳出来。

　　范无病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给她擦掉了。他擦得很慢、很仔细，这是他第二次与她有肌肤之触。第一次，是去年的夏天，从阶梯教室往外走，人挤人，他和她刚好被挤在一起。她身着无袖连衣裙，他是短袖T恤。就这样，他接触到她圆润的臂。那一晚，他失眠了。

　　这是一个开放的社会，他和异性的身体时常有过接触，但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她的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想说什么。这时候一个白大褂让范无病出来一下。

　　白大褂递给他一个单子：“交完钱，拿上药到这里来找我。”

　　范无病一看要三百多元，又一路小跑到银行。他干脆把卡上的1200元全拿出来，没准后面还要银子。

　　护士给董丛笑挂上吊针，又让范无病到医生办公室去。

　　医生办公室里，那个抢救董丛笑的医生满脸严肃地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同学。”

　　“家属没来吗？”

　　“都在外地。”

　　“那学校怎么没来人？”

　　“昨天，我们就毕业了。”范无病想，这是医生是不是想考FBI：“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好了。”

　　“我建议让病人住一天再观察观察，这种情况，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等到明天稳定后再离开。”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