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之宫回到自己的家中一直都在生闷气。

　　生什么气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却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恐怕是自己对自己的言行产生的气愤吧？

　　当他还在床上翻滚着检讨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家里那电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其实这点非常的奇怪，要说为什么的话，二之宫家本来就没什么人住过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熟人来串门。自从二之宫言回国之后，进过这屋子的也只有清水美沙绪和椿明乃两位同学；已经恩齐都和蒂尼这两个异邦人。

　　二之宫怀着好奇心回到楼下，打开了自家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昨夜刚刚见过的人物——恩齐都·切尔克。

　　“恩齐都先生！蒂尼小姐！”

　　恩齐都的脸上仍然是挂着那副招牌般的微笑，他一手牵着娇小的蒂尼，另一只手中则是拎着个果篮，简直就像是来看望生病的朋友似得。

　　“你们怎么会……啊啊，请进请进。”

　　“真是不好意思呢，不过我和蒂尼才刚刚来到这里没有住处，闲晃了大半天发现没什么地方可去，所以还是到你这里来了。”

　　其实到了这会儿，二之宫才愕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暂且不提一直都没有开口过的蒂尼，恩齐都显然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却是说着一口流利的rì语。

　　“这，是要在我家留宿吗？”

　　二之宫挠了挠头，贸然招待两个并不怎么熟悉的留宿，是不是太过大胆了一点呢？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换好室内拖鞋的恩齐都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走进了客厅，他解释说道。“其实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不得不和你说一下而已，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离开的。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我不得不来。别看我这样，其实也是很忙的。”

　　将戴在头上的绅士帽脱下，拿在手上；他也不着急，落座只是将那件重要的事情对二之宫说清楚。

　　“昨天晚上，我曾经对你说过之前为你做净化魔法的魔法师，没有才能的事情吧？你也不用隐瞒，我可以确定那是清水家的法术，更知道那天晚上是清水美沙绪也就是清水家的公主施展了‘褉’。”

　　二之宫言动摇的表情尽收眼底，但恩齐都还是说：“请你不要在意，其实昨天会问你清水家的事情也只是试探罢了。但是我希望这些话请不要告诉那位公主殿下。”

　　“为，为什么？”

　　二之宫不解地看着恩齐都，是因为这些都是在别人背后说的坏话吗？

　　“作为一个魔法师来说，这些话可能是最残酷的评价吧？昨天的我实在太过轻率了，竟然将这种事情大谈特谈，甚至还是向二之宫先生这样的普通人。还是烦请您千万不要将这番话告诉清水公主，这算是我个人的一个请求吧。”

　　“为什么说，那……那些‘没有才能’的话，是最残酷的评价呢？”

　　二之宫言的背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一股从体内散发出来的自我厌恶和冷颤，让他感到难以自制的晕眩感，仿佛整个世界在这瞬间从上到下彻底颠倒了一样。

　　恶心，好恶心，自己好恶心。

　　“身为一个名魔法师，最大的悲哀是什么，我想二之宫先生您肯定不会理解的。既然出生在魔法师的家族中，那么比起‘不能成为魔法师’来，‘没法发挥才能’才是更加悲惨的事情。这种事情是没有借口可寻的。生在魔法世家却连魔法都没有办法好好使用，这对于魔法师来说，才是最为令人崩溃的命运。”

　　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呢？

　　“如果，不做魔法师，而去追求一个普通人的幸福的话……”

　　“请千万不要这么想，二之宫先生。”恩齐都原本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从里面透出的目光隐隐带着怒意，“让一个魔法师，特别是血统优秀的魔法师不再做魔法师的意思，就是让她去死。这是毫无疑问的。”

　　去死，去死……

　　二之宫言，对清水美沙绪说了：“请去死”这样的话。

　　是的，原话并不是这样的，但是在恩齐都的解说下二之宫立刻就注意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

　　明明，椿明乃曾经提醒过他“不要用普通人的价值观来衡量魔法师。”

　　也对他说过，这是对清水美沙绪这个人：“存在至今的信念和理由，最大的侮辱。”

　　但是，二之宫还是做了。

　　还是说了。

　　所以最后，在听到二之宫的“激励”时，清水美沙绪才会哭的更加伤心吧。

　　“二之宫同学，你一定不懂吧？”

　　是啊，他根本就不懂，却仍然一头撞进了这个圈子里。伤害帮助过他的人，甚至叫她去死。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对清水美沙绪那样完美的女孩子说出“去死”的话呢？

　　那个人肯定是罪大恶极之辈吧？？

　　二之宫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衣领，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只是那单纯的一句安慰，竟然就等于这样的事情。面对那个完美地像是艺术品的少女，自然竟然残忍地说出了那样的话。

　　“难道说……你已经告诉她了吗？”

　　恩齐都自然不会没有看出二之宫的异变，光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皱着眉头感到了为难，照理说这件事情和他是没有关系的，但是经过二之宫这个中间人，却把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成几何程度扩大了。

　　“我，我该怎么道歉才好呢……”

　　二之宫抬起头来，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错，贸然将魔法展露在普通人面前的我们才是真正犯了错误的人。”恩齐都平静地说道：“你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将这件事情就此忘记，然后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情。”

　　“我只能这么做吗？”

　　“不，是你必须这么做……看来我也对你说的太多了。万分抱歉，但是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了吧。就此别过了，二之宫先生。请代我向清水家的公主转达歉意。”

　　身为普通人，二之宫是无力的。

　　这就是魔法世界和普通世界一分为二的，魔法师们隐藏在世界表现之下的原因。

　　难道连一个道歉，也做不到吗？

　　难道连一个补救，也做不到吗？

　　伤害那样的女孩，二之宫真的可以原谅自己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是绝对不行的。

　　没错，必须要补偿、要道歉、要做出补救。他必须承认这是自己的伪善，但这并不是清水美沙绪就应该承受伤害的理由。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请等一下！恩齐都先生。”二之宫拉住了恩齐都的衣角，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动过的蒂尼转过了头，看向了他抓着恩齐都的手。

　　“如果我说，我想要告诉美沙绪我很抱歉说了那些话，那么我该怎么做？”

　　“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她的痛苦的吧，并非是魔法师的你，又有什么立场去说这些话呢？”

　　“那么，恩齐都先生您又是为什么到昆川流来呢？”

　　恩齐都的表情显得有些纠结，他没有回答二之宫的问题，这是工作，也是身为魔法师的他，对于世俗中的普通人二之宫的保护。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再见了，二之宫君。”

　　==================================================================

　　“请让我，嫁给胜悟哥哥吧。”

　　“大小姐！”

　　椿明乃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为这个消息感到不可理解。

　　不，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不可理解。

　　清水美沙绪，没有将潜力引发出来的才能，但是光以潜能来说，她可以算得上是魔法师中的魔法师；同样，作为旁系血脉的清水胜悟虽然悟xìng极高，但是潜能却并不突出。他们都是清水家的血脉，若是能够亲上加亲，那么他们的孩子毫无疑问会同时拥有两项才能吧。

　　即使无法成为魔法师中的魔法师，自己所向往的父亲那样的魔法师，那么就为清水家留下会成为那样魔法师的孩子吧。

　　清水美沙绪的心中，恐怕就是如此打算地吧？

　　这是她作为清水家的女儿，除了成为魔法师以外的另一条道路了。

　　“你的头脑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清水严摩的脸已经黑得不成模样，自己的女儿竟然要和兄弟的儿子结婚，实在是让他不能接受。

　　这和伦理没有关系，他的不是为了这个生气。

　　魔法师之间为了让“魔”的血脉更强，做出近亲之间婚配的举动实在可以说是太正常了。这种事情不说远的，清水严摩的祖父母其实就是一对表兄妹。亲族之间的婚配可以让孩子拥有庞大的咒力量，同时对于咒力也有更好的融合xìng和适应xìng，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这样的话从美沙绪的口中说出，却代表了她的绝望。

　　绝望到像是她这样骄傲的人，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甚至作践自己的程度。

　　清水严摩是明白，所谓的魔法师的宿命就是如此。就算是清水美沙绪有着超人一等的才能，为了延续清水一族，她将来的某一天也必须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生下孩子。

　　但是，他不希望是现在，他也不希望，清水美沙绪就这样放弃了自己人生的希望。

　　“还没有努力过，就想认输吗？”

　　清水严摩沉声问道：“仅仅因为自己没有才能，就立刻认输了吗？没想到我清水严摩，竟然教出了这样的女儿啊。太让我失望了，比让我看到你没有才能的样子，更让我失望。”

　　“父亲大人……您的意思是……”

　　清水严摩，从墙上取下了一样东西。那是用红sè的绸布抱起来的长条状物体，还有和它捆在一起的一本书。

　　从那发黄的，甚至是有虫蛀的纸张上，可以看出那本书已经经历很长的岁月吧。

　　“让你和胜悟，进行魔法决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