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冲动的惩罚

　　我现在才明白，这尘世间（当然，也包括九幽冥界）最痛苦的事儿是什么了。

　　不是妻离子散，不是家破人亡，也不是官场失利，更不是郁郁不得志，而是……自己挖个坑，然后跳进去，再把自己给彻底埋葬……

　　这个道理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不过可惜的是，已经晚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把自己埋葬掉，真的。

　　今天，我信了。

　　见我们两个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了，包黑脸有些迫不及待地把早已准备好的两份委任状拿出来交在了我们手上，我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多想。更何况海口已经夸下了，再想收回，那对我这个“一诺千金”……的鬼来讲，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诺言”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它可以代替许多条款条约，可以使两人亲如兄弟，也能令亲如兄弟的两人反目成仇。

　　当然，也可以使一个人，或者一个鬼在冲动之下失去理智。

　　地府中，幽魂小鬼不下千万，但能够信守诺言的，倒也真没有几个。

　　而我则不同，我就是那“没有几个”中的一员。

　　当然，要真有那种情况出现的话，要我在身家性命与“诺言”之间选择，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毕竟，性命只有一条，而诺言却每天都可以许……

　　我接过委任状，没有多想，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一旁的朱元璋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见到我都签了，一向唯我驴首是瞻的他自然也不用多想了，顺手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签完之后，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他前世带下来的那面大印，冲上面哈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盖了下去。

　　见我们两个都利索地签了委任状，包黑脸似乎很是高兴（至少我认为他似乎很高兴，虽然他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来），接过委任状扫了几眼，确认没有什么纰漏之后才收了起来，高声道：“好，本王宣布，‘反穿越联盟’办公室即日起正式成立。并任命驴老三儿同志为‘联盟总长’，朱元璋同志为联盟委员会执行主席，负责协助‘联盟总长’做好日常管理工作。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此处略去字数一万八千二百四十三字……）

　　我就奇了怪了，这当领导的怎么都那么喜欢讲话呢？这滔滔不绝的，俩时辰，硬没喝一口水、没停顿一下，而且是在没有讲话稿的前提下，比之前任，尤为更甚。

　　就在我和朱元璋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时候，包黑脸总算停下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话，我们两个同时舒了一口气，还好，总算是讲完了！

　　包黑脸顿了一顿，接着又道：“下面，我来讲一下‘联盟办公室’今后工作的主要方向……”

　　我与朱元璋同时昏倒……

　　好容易等他唠叨完，我和朱元璋这“倒霉”的哥儿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同时舒了一口气，都感到一阵莫名的乏累袭上心头。这架势，估计战场上千军万马中浴血厮杀也就是这意思了吧？

　　等我们俩把身上的汗擦干、大气不喘、面色不变，感觉歇息得差不多的时候，包黑脸这才问道：“好了，大体的工作方向本官已经为你们指明了，以后若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要多请示、多汇报，千万不要私自行事。现在，你二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便急忙趁此难得的空隙问道：“包大人，那，我们的办公室设在哪里？”

　　包黑脸似笑非笑地望了望我，道：“就在奈何桥畔、界点的旁边。”

　　我在奈何桥边“尽职尽责”地工作了数千年，可想破了脑壳也没想到那地方会有什么建筑物，忍不住奇道：“那地方……好像没有什么办公建筑吧？”

　　包黑脸也没有说话，仍旧那般带着似笑非笑的古怪神色望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外来物种一般。

　　朱元璋脑子机灵，最先反应过来，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道：“三哥，他的意思就是说……咱根本就没有办公室……”

　　“啊？”我猛地站起身，叫道：“这怎么能行？合着咱白激动了半天啊？”

　　“嘘……”朱元璋连忙一把把我按在椅子上，向堂上使了使眼色。

　　我这才想起来包黑脸还在场，便结结巴巴地道：“包大人，我……我……”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包黑脸貌似非常“平易近鬼”地问道。

　　“没……没什么了。”我突然失去了争辩的勇气（其实我知道，争也是白争，领导已经定好的事情，岂能容你说三道四？）我一**坐在椅子上，一阵莫名的沮丧袭上心头。

　　实指望着这一下咱也威风一把，不说光宗耀祖，至少也算是上了半个台阶了吧？这下可好，白憧憬了半天，闹到最后，还是一个连办公室都混不上的小小“门官儿”。

　　这也并非是我矫情，要知道，在地府周边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否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办公场所，绝对是衡量一个鬼差档次不可或缺的硬性条件之一。

　　毕竟，给你再高的名分，可你仍旧要每天站在外面受那阴风寒气侵蚀，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官儿而已。而能够拥有一处办公场所，档次立马就上来了，一步就能跨入上流社会。

　　正所谓“一座办公室，几多鬼差泪”，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好了，”“可恶”的包黑脸总结似的开口道，“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了，那就快些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那……我们的办公经费呢？”我不死心地又问道。

　　“你要办公经费来做什么？”包黑脸貌似非常“困惑”地问道，似乎像我这种不入品的小官儿居然开口要什么“办公经费”，听起来绝对的天方夜谭一般。

　　见我没有吭声，他突然轻叹一声，道：“小三儿呐，地府现在的情况你也不是看不到，出此大祸，天庭震怒，办公经费减半，财政很是吃紧呐！作为最忠心的一员，你也应当能够体谅本官的苦衷、为本官分忧解愁才是。”

　　我望了望眼前重新装潢一新的地府办公大楼，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小声道：“那……我们的饷银呢？”

　　“这个你大可放心，”包黑脸非常大度地一挥手，“虽然都是为了地府的工作，但既然出了力，就应当得到相应的报酬，否则本官岂不是无道黑官了？”

　　我心里暗骂一句，“你现在已经是黑官了，不仅脸黑，心更黑！”

　　包黑脸没有察觉到我脸上想要吃人般地恶毒神色，仍旧打着官腔道：“至于你们的饷银呢，本官已经为你们想好了。每人每月三两银子，若是没有出什么大差错的话，月底还有奖励措施。”

　　“奖励……多少啊？”我暗暗吞了口口水问道。

　　“这个到时候再议，”包黑脸似乎不愿在“奖励”这个议题上多作纠缠，打个哈哈绕开了话题，又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有奖励，相应地，便会有惩罚措施。奖惩奖惩，有惩才有奖嘛！”

　　我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丝寒意，总感觉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包黑脸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若是工作不力，出了什么岔子，便以律法惩处。每一次疏忽，致使一个游魂私自穿越阴阳两界，尔等饷银各扣除八钱，可累计，若本月饷银不够，便从下月饷银当中扣除，以此类推！”

　　我顿时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要按照他这么说，没准儿我们俩累死累活地给人家卖了命，最后反倒欠公家不少银子呢……

　　见我们两个吃惊加痛苦的表情，包黑脸从案几底下拿出那两份“委任状”来，道：“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已签字画押，怎么，难道刚才你们没有细看吗？”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冲动的惩罚”，怪只怪自己，刚才干嘛不看清楚再签啊？这下好了，合同在人家手里，想要争什么也是没用的了。

　　暂且不论其他，只这一项，估计就要被朱元璋数落半辈子的了……

　　没办法，只能加倍小心、尽量不被他抓到小辫子了，否则，估计我们两个吃饭都成问题了。

　　我正要起身告辞，却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至于到底是什么，这一下子还真是不好想起来。

　　“走吧，”朱元璋叹了一声，小声道：“这下子好了，估计咱干上十个八个月的，能够去一次‘怡红院’的，还必须要保证没有出什么差错的情况下。”

　　听到他的话，我猛然醒悟，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十个八个月？那岂不是说，这个苦差事不是三五天就可以解脱的？

　　“包……包大人，”我壮起胆子喊住将要走到后殿的包黑脸，结结巴巴地问道：“刚才您说什么？惩罚措施按月累计？那岂不是说……这个工作要做很长时间了？”

　　“你不知道吗？”包黑脸很是惊奇地问道，“委任状上写的清清楚楚，期限是六十年嘛！”

　　“六……六十年！”我眼前一黑，险些昏倒，“包……包大人，您可不能和末将开这种玩笑啊！您不是说了只要等那位‘酒仙’醒转之后，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吗？”

　　“不错，本官是说过此话，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包黑脸问道。

　　“那……那……”我心中一急，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那按您的意思来说，他这一醉，最起码也会醉上六十年了？”

　　“据天庭太医诊断，那位‘酒仙’此次似乎是什么‘酒精中毒’的症状，”见我仍旧不开窍，包黑脸踱着步子又走了回来，“现如今太医们正在抓紧时间为其炼制‘九转还魂丹’，这种传说中能够使人、神、鬼起死回生的神秘丹药，至少也要炼制五天以上。”

　　“那也不过才五六天而已啊。”我壮着胆子打断了他。

　　“不错，正是如此啊。”包黑脸答道。

　　“那您怎么会有六十年一言呢？”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心中暗自祈祷他是老糊涂了，都老到不识数了，要不然，还不要了我的亲命了？

　　见我仍旧没有明白，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本官问你，天上一日，地上多久？”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岔开话题有此一问，但仍是顺口答道。

　　“那地上一日，地下多久呢？”他又问道。

　　“地上一日，冥界十日……”我话未说完，全身忍不住一僵，登时作声不得。

　　包黑脸幸灾乐祸般地望着目瞪口呆的我，黝黑的脸庞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狡诈”的冷笑。

　　我呆在那里，喃喃自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地上一日，地府十日。也就是说……天上一日，地府……十年！天上六日，地府……六十年！”

　　我眼前一黑，昏倒在地，鬼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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