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千鬼卒

　　“阎王爷，阎王爷……”眼见阎王爷怔怔发愣的样子，我心里有些担忧，便走上前去摇了摇他，“您……您怎么了？”

　　阎王爷坐在冰冷的地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阎王爷……”我壮起胆子走到阎王爷身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您……您这是怎么啦？您可不能倒下啊，您要是倒下，这地府中千千万万个小鬼可怎么办呐！”

　　“放屁！”阎王爷一把扒开我的手，怒声喝道：“就你那张鸟嘴，老子就算没事儿也非得被你给咒出事儿来！”

　　“是是是，阎王爷，是我这张嘴不好，我胡说八道的，您大鬼不计小鬼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连忙摆出一副倍儿诚恳的姿态，见他似乎是怒气消了一些，就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阎王爷，那您看这事儿……”

　　“赶紧走，去现场看看！”阎王爷猛地跳起，近乎达到传说中的“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无上境界，真不知道以他那近半吨重的肥硕身材是如何做到的……

　　“赶紧走，还在那儿发什么楞啊？”见我吃惊地望着他，阎王爷忍不住怒声骂道。

　　“是是是……”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过去跟在他的后面，急急忙忙地向外面走去，心里清楚阎王爷这次大概是真的急了，只穿了一身睡袍就冲了出去，这对一向在下属面前讲究仪容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来到门口，刚才那守门的两个小鬼正靠在墙上抽烟闲扯淡呢，见阎王爷匆匆忙忙地向外面走来，还没有穿官服，身后跟着神色惊慌的我，顿时吓傻了，也忘了立正打招呼，大概是根本就没想到这么晚了阎王爷还会出门。

　　其实刚才奈何桥垮塌的时候，那一声巨响地府中大部分鬼都听到了，这两个小鬼站在这里，肯定也是会听到的，刚才他们闲聊的可能就是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至于为什么独独阎王爷没有听到，大概是因为刚才在寝宫和那个女秘书“工作”的太投入、太忘我了吧……

　　“发什么楞啊？看看你俩这副摸样，成什么体统嘛！你们代表的是地府的形象，这个样子怎么能行？”见那两个小鬼吓得连手上的烟头都忘了扔，就那么呆呆地注视着我和阎王爷，我忍不住怒声地呵斥道。

　　阎王爷平时对这些手下极狠，管理力度不是一般的强，稍微出点儿小差错就有可能会受到“油锅里洗澡”的待遇。我呵斥他们两个，也是为了转移阎王爷的注意力，免得那两个小鬼遭殃。

　　当然了，还是有一些小小的私欲掺杂在里面的，毕竟，我也只能在这些平头小鬼面前耍耍当官的威风了……

　　“是！”

　　那两个小鬼回答的异常响亮，“啪”地一个立正，动作要多标准有多标准。

　　阎王爷没有理会那两个无关紧要的小鬼，背着手急匆匆地走了过去，那速度，绝对不亚于竞走比赛。

　　“回头再收拾你们两个！”我貌似“恶狠狠”地瞪了那俩小鬼一眼，沉下声音骂了一句，眼见阎王爷已经走得远了，这才赶忙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那俩小鬼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望着我和阎王爷的背影，不约而同地狠掐了对方一把，两声惨嚎顿时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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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奈何桥边，还没等走近，一声声凄厉的鬼哭狼嚎就传入了我的耳朵中，身边不时有各色小鬼冤魂飘过，此时此地，也都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竟视我与阎王爷这么两个大首长于无物……

　　靠！回头等这事儿完了我一定要上书刑罚官，狠狠地整顿一下地府中的纪律，看看这些小鬼冤魂，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成什么样子嘛！

　　我虽然是在第一时间知道奈何桥垮塌这件事儿的，但由于事出突然，我当时的第一念头就是赶紧通知阎王爷，免得自己这个“桥官儿”担责任，所以也不清楚现场的情况，现在一看，简直是触目惊心呐！

　　奈何桥作为阳世间与阴间最后一道屏障，其作用之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一经过这道桥，再被强行灌下那难喝的“孟婆汤”，就算是彻彻底底的切断你的前世经历了，前世的恩恩怨怨，也都算是一笔勾销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奈何桥上整日里都是车水马龙的，从来没有见到过清闲的时候。

　　但奈何桥虽然重要，却也仅仅只是一座桥罢了，在上面排队的小鬼又能有多少？这一下垮塌，虽然有数以千计还未踏过奈何桥的幽魂坠入底下的滚滚波涛中，就此化为无踪，但与地府中成千上万的幽魂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最可怕的是这奈何桥是地府通道中的一处机关，连接着地府中与阳世间相通的九处通道，这九个阴阳界点，本是用于如阎王爷巡视世间、无常鬼勾魂夺魄所用。没有天庭的特批文件，就是阎王爷也不敢轻易打开机关。

　　倘若事先没有关闭那些通道，这奈何桥一有什么闪失，那就是九洞齐开、阴阳互通的大乱局面。这种情况，自从设立地府这一机构开始，数十万年来似乎还从未发生过。

　　但现在不同了，一个只会做豆腐渣工程的老小子、一个贪欲冲天的阎王爷，再加上他那个不学无术、眼睛里只有银子的小舅子，这样一个绝妙组合，硬生生的干出了这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打破了地府有史以来的第一记录。

　　从这个方面来讲，这三个也应该能够名留“青”史了……

　　这时候，阴阳界点互通的九个洞口齐开，里面不停地冒着“呼呼”作响的阴风，洞内似乎还有什么亮光，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只不过，好看是好看，但此刻的地府当中，却是完完全全乱了套了。

　　那些还没来得及通过奈何桥的幽魂，因为还没有被投入轮回道的缘故，此事尚有前世思维，眼见这种场景，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对于地狱的恐惧以及对前世亲友的思念顿时压倒了一切。此时，趁着押解他们的那些鬼卒目瞪口呆之际，一个个如同发了疯一般的四处冲去。

　　而在奈何桥之外的那座“枉死城”里，那些阳寿未尽但遭遇意外身亡的冤魂们，由于在地府中等待的时间太长了，耳濡目染之下，多少还是了解一些这九处阴阳界点的作用的。此时眼见出了这么大个意外，重生的本能顿时压倒了一切，奋不顾身地向着界点方向冲了过去。

　　话说回来，即便是没有成功，被抓回来受到油炸石碾的酷刑，但总归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也总是好过漫无目的的在这黄泉路上凄苦游荡的生活，大不了被投入畜生道，但总归是有“生”的希望，比无主游魂要强上许多。

　　这下可热闹了，站在我这个方向看过去，成千上万个幽魂冤鬼像是赶大集似地朝着界点方向涌了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蚂蚁搬家一样。间或传来被踩踏在地上或者被挤下河的幽魂那阵阵刺耳的惨叫，混乱之状，惨不忍睹。

　　见到这种大乱的场景，甭说是我了，就是阎王爷这种见识过大世面的高级首长也被吓呆了。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身为地府“一把手”，自然是难逃其咎的。日后天庭查处下来，他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本来还想着靠这个“政绩工程”往上调一级呢，这下好了，没准儿连乌纱帽都保不住了。正所谓“无过便是功”。要知道，政绩是“守”出来的而不是“干”出来的，这种思想，九天三界，皆不能免俗。

　　我虽然也很震惊，但咱毕竟还年轻，头脑比阎王爷那活了几万年的“老古董”要活泛些，见阎王爷目瞪口呆的，半天都没有言语，忍不住凑到他的面前，轻声道：“阎王爷，您……您别发愣啊，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想想怎么善后吧！”

　　“对对对，善后、善后……”阎王爷一时没了主见，现在是听什么就是什么，听到我的话，简直不亚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声地答应着。我心里忍不住想，要是三界中万一出了什么大乱子，在这种“一把手”的带领下，还不全他妈完蛋？

　　“善……善后，怎么善后啊？”阎王爷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竟然回过头来向我请教了。

　　“靠！到底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我心里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但眼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一把手居然像个求教的小学生一般向我请教应对之策，我这心里还是忍不住小小地得意了一把，小小的虚荣心也随着高涨了许多。

　　我清了清嗓子，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早已乱了阵脚的阎王爷道：“当今之计，应当先紧急知会天庭，在天庭的处理意见下来之前，我们暂时组织地府中有限的军力物力，先把这股混乱的势头打压下来，哪怕只是维持现状也是好的……”

　　“放屁！”

　　还没等我唠叨完，阎王爷就一脸怒色地高声喝断了我，“你小子是成心不想我活了是吧？”

　　“阎……阎王爷，我……我没有啊！”听到阎王爷那熟悉的喝骂，我顿时醒过神来，刚刚起来一些的虚荣心也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后背上的冷汗都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辩解道。

　　唉，看来这一辈子我也就是这样子了。没办法，谁让咱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呢？人家领导哪怕放一屁，听在咱耳朵里面都跟打雷似的。

　　阎王爷平时对我大声喝骂，我听着倒还正常。要对我和颜悦色了，我反而倒不习惯了。要不怎么说，那领导的权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树立起来呢的？

　　唉，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坐到阎王爷这种高位上，我专门设立一个机构，就叫“领导放松压力办公室”，里面招上几个小鬼，每天没别的事儿，就是把他们招过来挨个大骂一通，报复现在卑颜屈膝的日子。

　　不过，这个“伟大”的理想，对我来说，貌似很难成为现实了。

　　没办法，因为我也只能是心里想想，从来就不敢奢求有一天能够成为现实。什么叫理想懂不？那就是你想做的事情。什么叫现实？那就是你只能做的事情……

　　我这边心里不断地闪过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念头，甚至已经把阎王爷在心里骂了一百八十多遍了。身边的阎王爷可不管这些，还在喋喋不休地对我大声呵斥：“出了这种事儿，我身为地府一把手，天庭要怪罪下来肯定是先查我，你要我现在向天庭汇报，那不是成心不让我活了吗？”

　　“可是……阎王爷，”我小声地辩解道，“这么大的事儿，天庭以后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与其瞒着，还不如在第一时间上报，也好减轻一些责任……”

　　“小三儿呐，怪不得你没有当成领导，而我却是你是上司，”阎王爷此时似乎是从最初的惊慌当中镇定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看看，这就叫差距。一出了什么事情，你首先想到的不是补救，而是往上面推卸责任，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上头的领导，这样一来，怎么能进步呢？”

　　“是是是，领导您批评的是！”我嘴上一边应付办地答应着，心里一边狠狠地骂着：“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闲心思在这里长篇大论，难道这就是你当领导的行为准则？”

　　“所以说嘛，”阎王爷不可能知道我心中所想，仍旧滔滔不绝地“废话”了半天，最后，像是总结一般地说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首先就是把局面稳住，然后把事态尽量控制在可把握状态。实在要是瞒不过，等上头查下来，事情早就解决了，最多也只能算是个‘管理不当’之过嘛！”

　　“是是是，阎王爷您高瞻远瞩，远非末将可比的。听您一席话，末将受益匪浅！”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忍不住在怀疑，这老小子刚才那么惊慌，现在又如此镇定自若，难道刚才他只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要看看我有没有越级非分之想？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暴汗……

　　不过阎王爷似乎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度的多，也没有再怪罪我刚才的“越级”之过，而是掏出手机来，先是给他小舅子王二蛋那“罪魁祸首”打通了电话。

　　“喂？姐夫，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电话响了半天，那边才接听，声音里带着一丝睡意及不耐烦，似乎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埋怨声……

　　“你小子闯大祸了！赶紧给我跑步过来！”阎王爷的虽然在努力地维持自己“领导”的胸襟及风度，但一丝压抑许久的怒气还是不自禁地从话语间透露了出来。

　　“这都几点了？有什么事儿，您电话里说吧！”王二蛋稍显不耐烦地说道。

　　“别废话，五分钟不来，明儿个我把你小子撕巴撕巴扔油锅里炸着吃了！”阎王爷说完，“啪”地一声合上了手机。

　　“阎王爷，那您看这个……”见阎王爷怒气似乎消了一些，我小心翼翼地向底下乱糟糟的局面指了指，以征询的语气小声问道。

　　阎王爷没有理睬我，而是又打开手机，拨通了“治安总长”的电话。那边刚一接听，还不等说话，就斩钉截铁地对着话筒高声喝道：“给我调三千鬼卒过来，武力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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