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奸贼Or侠士？

    ;    夜凉似水。

    银月在天空眨着眼，凝望着陷入昏眠里的万物。

    浓重的幽黑下，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月下移动。

    恍如月下两个娇俏的剪影。

    她们中一个在前带路，一个在后四下张望，月华的幽光耀亮她们的脸，她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之色。

    两女孩悄然来到一处紧闭的废宅门口，往内张望着。

    这是一处废弃的宅子，这宅子周围到处是残桓断壁，只剩下一片废墟，在月光下形影相吊，更显荒凉而诡异。

    “长贵哥！”其中那个头梳双髻，身穿蓝布衣的女孩子手附在嘴边做喇叭状，小声的朝废宅内喊了两声。

    门，咯吱一下开了。

    门内闪出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他掩上房门，来到她们身边，“绿绮，你们来了。”

    “长贵哥，他醒了没。”绿绮问。

    长贵点点头，一脸疲倦，“他醒了。”

    “醒了？”另一个女孩喜道。

    “是的，浅衣小姐。他在你去见老爷后不久，就苏醒过来。”长贵搔搔头，“方才我找郎中要了些治外伤的止血药，已经给他敷上了，他看起来已无大碍了。而且，我看他能够自己动，就弄了点水来，让他洗干净了脸，换了衣服后，他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个坏人了。”

    “长贵大哥，辛苦你了。”刘思琪将挎在臂弯的小竹篮取下来，“我带了些饭菜来，你忙了这么久，先吃点吧！我进去看看他。”

    “浅衣小姐！”长贵忽然在他背后叫住她。

    “怎么了？”

    “虽然他已经醒了，看起来也没大碍，但他却失忆了！”

    “失忆？”

    刘思琪睁大眼眸，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

    “是的。”长贵道：“我问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他一概想不起来，估计是绿绮那一棒子给伤到了脑壳。”

    “不是吧！”刘思琪喃喃道。

    若是那个男人失去了记忆，她怎么能知道那个奇物的使用方法？

    震惊之下，她转身径自往内屋走去。

    匆匆来到内屋的门口，她一掀挂在门口的蓝色布帘。

    掀帘的瞬间，她被里屋的光景惊呆了。

    屋内，光影摇颤。

    幽黄的灯光，有若深沉夜中飘放的星灯，闪着星星点点的亮芒。

    在那光影交融的窗边，那个浓黑的影子如同一抹悲伤的剪影，给人一种尤为强烈的印象。

    他和黑暗融为一体，却又因为身上的白色衣衫，却又无从遁形。

    朦胧的光流淌在他的周身，却又无法荡涤掉从他身体里迸出的那份哀伤，那如同银色月华般静静流淌的悲伤。

    她看得呆住了。

    “浅衣。”

    “浅衣小姐。”绿绮和长贵双双追进来。

    窗前的男子听到叫声，缓缓转过身。

    他转眸看了她一眼。

    也只是一眼，她的呼吸都快要停住了。

    翩若惊鸿。

    刹那间，刘思琪的脑袋里跳出这个词。

    那是怎样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那般清澈透亮的眼神，宛若是初生婴儿般无邪，而它镶嵌在以白玉为骨的脸庞上，仿佛是神赋予了无瑕的美玉以人类的灵魂，干净得会让人在他面前自觉形秽。

    拥有这般无欲无求眼神的他，如何又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她还在怔仲间，却见那男子走到自己身边，弯腰一揖，“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男人开口说话了，声音透着玉的温润，与他干净的容貌很相符。

    “公子不必多礼。”刘思琪轻咳一声，掩饰自己方才看呆的失态。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此刻他温和的态度和那日初遇他时判若两人，那纯净的目光以及英俊的容貌，使人不由得不心生好感。

    她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我听长贵大哥说，你失忆了？”

    男子闻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两只手困惑的捶着脑袋，“从我一睁开眼睛起，我就发现我的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记不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记不起我为什么会头部受伤，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处，我更记不起自己是谁……”他的声音万分苦恼，内心的迷茫让他将脑袋最后深深埋于两掌之间。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子沉重的点着头，“是的。”

    她不甘心的又取出一物，置于他的眼前，“那你还认得这个东西吗？”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它上面，目光充满了好奇，“这是什么？”

    “这东西是你的啊，当时就落在你倒下的地方。”

    “是我的吗？”男人很诧异的望着那个饰物，想了一会儿，“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的表情是第一次见到此物的人该有的神情。

    既然他对东西没印象，就从名字着手吧。

    “你真的不记得你叫什么了吗？你再好好想想。”她问道。

    男子摇摇头，但他又思索很久之后，才茫茫然的念出一个名字，“陆默羽。”

    “这是你的名字？”

    男子的神情充满困惑，摇头道：“我不记得这个名字是不是我的，但是我想了这么久，发现脑袋里除了这个名字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自然就是你的名字，哪有人失忆了还会去对别人的名字念念不忘的！”刘思琪分析着下了结论，“没错，这应该就是你的名字，原来你叫陆默羽啊。”

    “是么？”男人喃喃又念着这个名字，“陆默羽……默羽……”

    两行透明的清泪忽然顺着男子俊美的面容淌下，濡湿他玉般的脸庞，他的表情也被一股没骨的悲伤所笼罩，那股悲伤是如此的强烈，如此的沉痛，强烈到连刘思琪都被它所感染，眼眶里又热又胀，似有泪水要流出。

    屋内又恢复了沉寂，空气里尽是悲伤的气息在蔓延。

    “你怎么哭了？”盯着他脸上的清泪，刘思琪揉揉发热的眼睛低声问他。

    “哭？”男子一惊，如梦初醒般用手摸摸脸，果然摸到一手湿润，他诧异的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哭？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每念出这个名字时，我就会感觉很悲伤很难过……”

    “怪了，有人会念到自己的名字时会感到悲伤泪流吗？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刘思琪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除非……你很讨厌这个名字，或者是不喜欢它。不过，这名字都是爹妈给取的，这一出生就注定的，你就试着去接受吧。”

    “讨厌？不，我没觉得这名字给我讨厌的感觉，只是单纯的感觉很悲伤而已，但为什么会觉得悲伤却完全想不起来。”

    刘思琪摇摇头，“不过怎么都好，总算弄清楚你叫什么了，不然我总不能用‘喂’来称呼你吧。唔，你再想想你怎么会出现在沫湖的林子里？”

    “我不知道，一点都想不起来。”男子用手懊恼的又捶捶脑袋，仿佛在恨自己的脑袋不管用。

    “好了，别捶了！”男子焦躁的模样让刘思琪倍感同情，她不觉抓住他捶打脑袋的手，放柔语气安慰他，“你不要着急，先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这个叫陆默羽的男子点点头，“有劳姑娘了。”

    “别客气。”刘思琪看看窗外的天色，“夜很深了，我也要回去睡了，明天我会再来看你的，你也好生歇息吧。”

    她正打算回房歇息，忽而又记起那件饰物，就将它从袖子里取出递于男人，“陆公子，这个东西是你的，我现在还给你了！”

    她虽然将东西递出去，但眼睛还是恋恋不舍的盯着它，在上面流连不去。

    陆默羽正要去接，忽而窥见刘思琪不舍的眼神，他缩回手，淡然笑道：“既然小姐这么喜欢此物，那我就将它送于小姐了。”

    “送给我？”

    “是的。”陆默羽很大方的微笑道：“我的这条命都是小姐救的。这滴水之恩当以涌泉以报，更何况只是区区这么一个小东西，小姐请收下吧。”

    刘思琪见状也没再推却，着实是因为她认为这个东西可能和自己穿来这里有什么联系，她将它系于金丝腰带下的米白色双绣累珠长裙上。

    柔和的灯光下，她米白的罗裙似夜里的纯白梨花，那悬于下方的饰物闪着温润的淡蓝色光辉，衬得柳腰纤纤的她更似一株柔弱的雪莲。

    娇柔的，却又不失妩媚的风姿。

    陆默羽看着她裙上莹莹闪烁的饰物，由衷的赞道：“真美啊，你戴着真好看，这个祈福用的窨瑜还真是漂亮！”

    刘思琪闻言看向他，“寻玉？这东西的名字叫寻玉吗？原来它是祈福用的啊。”

    陆默羽没有回答她，他清澈的眼睛里瞳孔不断缩小，他似乎也被自己刚才的话给吓到了。

    须臾，他又抱住自己的脑袋一脸迷茫的自语道：“我为什么知道它叫窨瑜，我为什么知道它是祈福用的？”

    他不断的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他仿似在凝神拼命地想着什么，但没一会儿，他就痛苦的抱住头，嘴里发出难受的痛呼。

    “你怎么了？”刘思琪扶住疼得死去活来的陆默羽，忙和长贵一起将他扶上床，让他平躺着歇息。

    凝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陆默羽，她若有所思。

    方才据她观察，这个叫陆默羽的男人确实是失忆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只是这样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又怎会当时满身是血神情癫狂的出现在树林里？

    更重要的是，据长贵说，当他为男子脱下身上的血衣后，发现男子身上的伤并不是很重，那么他身上的血迹就全部都是别人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染于他身上的血迹又是谁的？

    难道……他在失忆之前杀过人？以喷溅到他衣服上的血量来说却是足以致命的量，那个被杀的人应该毫无生还的可能。

    他到底是谁？要将他交于官府吗？

    但这事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士，他所杀的人都是奸臣贼子，若是这样岂不是害了这位绝世大英雄，不如还是暂时静观其变吧。

    她垂下眸光，视线落在别在腰带下的窨瑜上。

    她摸了摸它。

    这个窨瑜的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呀，为什么摸着它，心里就会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仿佛这个东西原本就是她的，只是最后遗落了的奇妙感觉。

    奇怪！

    她顺势想下去，如果这个东西真是她的，那么一开始又是谁给她的？

    眼前，电光火石的一闪。

    一幅奇异的画面出现在雾气里，一个美丽的女子弯腰将这块窨瑜给系在一个小女孩的裙子上，画面很模糊，她甚至没看清女子和小女孩的面容，就在眼前稍纵即逝。

    这是什么？

    她凝神想着刚才的画面，那个女人和小孩是谁？

    头，没有任何预兆的痛起来，那种痛就像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着她继续想下去，她试图抗拒它的力量继续想下去，头痛得更是几欲裂开。

    她抱着头蹲下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浅衣，你怎么了？”绿绮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靠过来。

    “我头好痛。”

    “长贵哥，那我先送她回去，麻烦你先帮我照顾陆公子一下。”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