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心意

　　贾母对我的关心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连窗纱这等小事都放在心上。在我心头因生日遭冷落，对她引起的不快，也就在无形中消化了。

　　然而王夫人的眼光每掠过我一次，我就感觉心头似乎惊挛一次。

　　我转移视线问贾母道：“外祖母，园里的桃花好看吗？我刚刚要与姐妹们去看呢，可巧你来了。”

　　“树上稀稀落落开了几朵，大多还是花骨朵，想好看还得再等两天。”贾母说完对众人笑道：“你们看我的玉儿可不可恶？”大家不解地看着她，贾母站起身道：“我们都走吧，玉儿爱清静，你看她都嫌烦了，变法子想撵我们呢。”

　　我把头埋进她的怀里娇声道：“老祖宗，我天天想请你来，都请不到，怎么会撵你？委屈死我了。”

　　她慈爱地拍着我道：“逗你玩呢，看把你急的。我们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中午你们姐儿们都到我那里吃饭，我那里有好东西给你们留着呢。”

　　凤姐说：“我也要跟过去沾沾姐儿们的光，去使劲吃老祖宗的好东西。”

　　贾母指着凤姐乐呵呵地问大家：“你们瞧瞧这猴儿，哪里象是大家子出来的？”

　　大家说说笑笑随着贾母往外赚我挽着贾母的胳膊，回头瞧见王夫人正在看宝钗，她的眼神充满了怜爱与关切。

　　我猛然想道：我的生日贾母不再象过去那样对待，可能是看我父母都不在了，这府里真正疼我的人是少之又少，谁还愿意给小孤女过生日？不如装着没想起来，使我尽量低调一些，避免惹人不快活。然而，我毕竟是她的嫡亲外孙女儿，于心不忍，在我搬家时悄悄地又给了些补偿。

　　人生活在社会中，环境的确能改变人的性格。夜深人静时，我常常会回忆我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那时，我虽是个大龄剩女，却非常阳光快乐。穿越到这个沉闷的封建贵族大家庭，我发现我的性格几乎完全改变了。我心里很痛苦，很矛盾，也很无奈。

　　我珍惜生命，热爱生活，想在这里很好地活下去。我是一介孤女，不要说无法改变这个根深蒂固的社会制度，就是想要保全自己，使自己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都感到困难重重。

　　在很多方面，很多时候，我不得不曲意迎奉别人。为保全自己除了委曲求全，还得动点心思。我有时觉得自己被闷的都透不过气。在这里，我真正体会到：精神桎梏实在比物质贫乏更为可怕。

　　端午节前夕，贾府男女老少都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只是礼物轻重多少不同。我与三春姐妹得的东西一般无二，只是一柄扇子和一个珠串。宝玉和宝钗除了我们得的东西外，又多得了两串红麝香珠，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比给我们的又多又贵重，还是一模一样的。

　　元贵妃心思慎密，她赏赐的东西在宫里就一份一份贴好标签，派太监先送到贾母处，然后要我们去贾母处领回。

　　元贵妃的用意很明显，她是在向贾母等人暗示二宝的金玉良缘。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清楚地看出来，这对婆媳过招，由于贵妃娘娘的加入，贾母是处在了下风。

　　紫鹃把礼物拿回来，往桌子上一丢道：“什么好东西，丢在地上都懒得捡，还说赏赐的呢。”并对我愤愤不平地说宝钗得的与宝玉的一模一样。我听完轻轻一笑：“我只不过是个外戚，寄住在这里，人家能把我与自家姐妹同等看待，有何不妥？难不成你还嫌少了？”

　　紫鹃看着我眨巴着眼睛道：“姑娘是老太太嫡亲外孙女儿，怎么着也算是这府里正经亲戚，那宝姑娘只不过是二太太的外甥女儿，更算是外戚。她却与宝二爷得的东西一模一样，这怎不让人费解。”

　　我正色道：“我与宝玉只是表兄妹。我们不要管人家闲事，只安安静静过我们的日子就好。”

　　宝玉过了这个年已到十六岁，来提亲的人真是不少。每有提亲的人来，贾母都特别强调说：“算命的先生说宝玉命里不宜早婚。”还对人说：“不管姑娘家境如何，只要模样好，性格好就行。”

　　现在贵妃娘娘给了明确暗示，贾母无法拨回，她只好无奈地选择了拖法子。

　　宝钗比宝玉大三岁。虽说那个时代兴女孩儿比男孩儿大，说是女比男大两，家里黄金长。女比男大三，怀里抱金砖。明年宝玉十六岁，宝钗就十九岁了，在那个时代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已算是剩女。要是等到宝玉十八岁，宝钗就成了那个时代嫁不出去老姑娘了。嘿嘿，看你薛家可能拖得起。

　　宝玉每天上学有小厮前呼后拥着去，回到家里由他老娘默许的准姨娘袭人寸步不离地看着，还时不时地要准备着被贾政喊出去陪着应酬那帮清客。宝玉整天就象只小瘟鸡，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贾政看了越发生气，恨铁不成钢。

　　宝玉现在不常来潇湘馆，可是他从不见断地把他得到的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想方设法让小丫头子送来给我挑选。他的心意我懂，可我在心里也只能把他当做表哥。我很少去怡红院，每次去贾母处，我也是捡宝玉没放学时，尽量错开与宝玉见面的机会。

　　听说宝钗却是怡红院的常客，几乎天天都带着丫环莺儿往那里跑，惹得怡红院里小丫头私下里嫌她烦人。唯独袭人与她要好，每天聚在一起边说笑边做针线活。

　　这天中午，我躺在刚迷迷糊糊想睡着，门外传来“紫鹃，你家姑娘在家吗？”我听出这是袭人的声音。

　　紫鹃轻轻“嘘”了一声道：“姑娘才睡着，今天你怎么得闲到潇湘馆来？”

　　袭人慢声轻言道：“二爷今天一早吃过饭就跟老爷那些人去西山做什么诗，想必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尸里娘娘送过来的酥糖，我看着很好，就给二爷留了一半，这些拿过来给林姑娘尝尝。林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你想着，我妹娘觉得今年比去年好多了，只是出去活动活动，还是感觉累得慌。”

　　“那你也要多劝姑娘好好保养着才是，人们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年纪轻轻的，可要养好身子才好。你看链奶，那么要强的人如今也病倒了。”

　　紫鹃应酬道：“是呀，链奶病倒，那都是累的。”

　　我透过纱帐看袭人对紫鹃伸出两个指头道：“大部分是因为这个。”说完微微叹息道：“何苦呢？都是伺候爷的人，只不过名份上低了点。送了人家的性命，自己也落的一身不好。”

　　我明白她是指贾链偷娶尤二姐，凤姐吃醋的事情。

　　她顿了一下笑着对紫鹃道：“说起来都是女人，何必就这么不能容人，害人害己呢？”

　　紫鹃听了不以为然道：“素日当你是个聪明的，如今越大怎么越浑了，连这个都看不明白？要知道，人眼都是揉不得沙子的。都说小老婆日子不好过，岂不知那正牌子的奶奶心里又哪能快乐？所以说，女孩儿千万不要去做人家的小老婆。”

　　袭人脸色变了变道：“紫鹃素来心高气傲，以后我是能看到你的造化。”

　　紫鹃笑笑，心中暗思这袭人虽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可她素来很有心机。平时虽然少言寡语，可最会看眼色行事。素日里，她都是巴结宝姑娘，很少与潇湘馆的人接近，难不成她听到了些什么，竟然不顾身份说起这种话来。

　　于是，紫鹃淡淡地说道：“家务事说不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还是一夫一妻好。”

　　这几句话对袭人的脑神经震动不小，她坐了一小会儿，就指个事情起身走了。

　　紫鹃停下针线活走过来，看我撩开纱帐，睁着眼睛看她笑。她显得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姑娘，这袭人真是越来越不象个丫头了，怎么能在背后议论主子，还敢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

　　我微笑道：“人家本来就不是一般的丫头，人家可是每月拿着二两银子一吊钱的，你说人家算什么？她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会象尤二姐那样。”

　　紫鹃怔怔地望着我，若有所思地发愣。

　　我从坐起来道：“你望着我发什么呆？弄的人瞌睡瘾也没了。”

　　紫鹃走近我低声说道：“听鸳鸯说前些日子，老太太夜里睡觉不太踏实，常做恶梦，这可能有些不大好。”我看她眼睛里写满忧虑，就装做轻松样子说：“人年纪大了，睡觉都是这样的，不象年轻人睡觉沉。”

　　紫鹃接着说道：“鸳鸯还说老太太前些日子对二老爷说算命先生测算宝玉命里不宜早婚，是很有道理的。宝玉身子弱，过两年再说亲不迟。二老爷也说宝玉一点也不象个大人样，的确不宜早婚，还说宝玉的婚事当请老太太做主。”

　　我瞅着紫鹃笑道：“我的紫鹃姐姐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要不要我去求老太太给你保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