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着锦

　　夜深人静，我对面小的雪鹰小声问我道：“姑娘，我听你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觉，是不是还在想着晚上雪雁的话？”

　　我知道练功之人都很警觉，她的睡眠好象只需眯下眼就行了。她每天睡觉也就是在打坐，说是调节内息。

　　她整天跟着我，低眉顺眼的不言不语，显得木纳愚昧。除了我身边的雪雁紫鹃和王嬷嬷知道她身手敏捷外，其他人都认为她是个笨丫头，只因她是我从南边带来的，才让她不离身边的。其实，雪鹰对贾府里的大小事端都很清楚。她见我不说话又道：“这贾府里的人，正如她们自己说的，一个个阴险狡诈，全都象个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姑娘住在这府，在别人眼里，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一切全依仗着老太太。生活却与宝玉一样优越，不免要招小人眼红，诽谤。这对姑娘来说不是坏事，世态炎凉会使姑娘阅历更加丰富。日后姑娘看人更准，处事能力会更强。再说，姑娘住在这府里，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应当心安理得才是，因为姑娘没占贾府一点便宜，反是贾府沾了姑娘不少光。没有林家每年五千两银子和东西，可能他们连这个年都不好过。再退一步讲，雪鹰虽说不才，只要姑娘发句话，定会叫他贾府瞬消即逝。”

　　我知道她说得没错，并没夸大其词。暗中瞪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还是野性不改，我可不敢要你了。”

　　她咕咕地小声笑道：“姑娘不想要我也不成了，我是林雪鹰。命运注定你是我的主人，林雪鹰生拭娘的人，死也拭娘的鬼，无论是生是死，走到哪里都会跟着姑娘。”

　　我故意恨恨地说道：“难不成你还要讹上我？真想把我逼死不成？”

　　雪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跪到我的床前道：“雪鹰不敢，姑娘打也好骂也好，但请姑娘千万生气，更不要想撵雪鹰。姑娘是雪鹰的亲人，雪鹰是真的离不开姑娘。”

　　我看她还来真的了，就说：“起来吧，以后你还得收敛些，万万不可被人知晓你有奇技。”

　　她连声说道：“雪鹰明白，请姑娘放心。”

　　这天中午，我正要躺下睡午觉。雪雁进来对我说：“听说皇上圣旨已下，这府里的贵妃娘娘于明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回府省亲。”

　　我粗略估算一下，到省亲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下子够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贾府忙活了。

　　众所周知，贵妃省亲，在贾府前前后后总共也不过只能待上大半天，这么劳师动众，花费好几十万两银子，忙活了一年多，嘻嘻。

　　上元节来临之际，贾府人既紧张又兴奋，连富贵闲人宝玉都坐立不安了。

　　从正月初八就有太监出来指导种种仪式，一直到省亲日。

　　自十五日五鼓时分起，贾母等有封诰的女眷早就就按品大妆等候，园子内外张灯结彩，龙飞凤舞，金银焕彩，珠玉生辉。

　　贾赦贾政等带着贾家众男丁站在街口，冒着刺骨的寒风迎候着，贾母带着王夫人刑夫人等女眷全身披挂，站在贾府大门口迎候。

　　正月里的凌晨，北风阵阵，吹在人脸上，就象小刀子刮脸。素日养尊处优的贾府男男女女，因为礼制所限，一个个既不能包裹头脸，又不能让人替代迎候。只得内穿着厚厚的衣物，外罩朝服马褂，在寒风里不停地跺脚搓脸，一个个青鼻紫脸，清水鼻涕潺潺不断。

　　从凌晨到早晨，贾府男女如肥肥胖胖的贡鹅，伸长脖子往前望，一直望到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时分。才算望来贵妃娘娘马上就到的喜讯。

　　随着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一顶遮掩密密实实金碧辉煌的銮蝇被几名膘肥体壮，白面无须的壮实宫监抬入大观园，在一所预定的院落下舆。贾母忙率着有封诰的朝廷命妇趋前跪拜迎接，宫女传话道：“贵妃娘娘口喻：老太太年事已脯都免礼。”贾府有头有脸的女眷感激涕零。

　　一入龙门身价百倍，何况还跟真龙天子上了床。

　　然后就是贾贵妃入内室更衣。忙活了好一阵子出来，又上舆被人抬着，扒着銮舆小小的窗口观赏贾府挖空心思修建起来的省亲别墅，宝马雕车香满路，就着辉煌的灯火，沿路欣赏完风景，下舆登舟游玩了一小段，便去舟上舆行宫正殿升座受礼。礼仪完毕，贵妃娘娘才得与贾母王夫人等正面接触，手挽着手呜呜对泣。捏妃娘娘贾元春呜了一会，瞪着两只凤眼哽噎半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体己话：“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不容易今日回家，……一会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一语方罢，又是哭泣呜呜一会，挣扎着与幕帘外的贾政等人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官话，就要宝玉走进到幕帘内见一面。贵妃看到贾家未来的顶梁柱子，亲兄弟贾宝玉来到面前，一把揽入怀内，抚摸着他的脑袋狠掉了几把眼泪。正想要嘱咐他几句要紧话，凤姐启奏“宴齐备，请贵妃游幸。”

　　于是与众人登楼步阁，眺览全景，对园子极加奖赞后劝道：“以后不可太奢了，此皆过分。”然后开宴作诗看戏，丑时正三刻就起驾回銮。

　　贾府竭尽全力准备了一年多的省亲大事，整个过程如此很快结束。

　　繁华过后，一切趋于平常。贾府连日用尽心思，人人疲惫不堪。

　　这次省亲，风姐功不可没。她忙得最欢，累得也最很，肚子里好容易怀上的娃娃也为省亲大事，忙累掉了。她一向心性好强，不愿被人知道笑话。省亲过后，还强撑着身子指挥着众奴仆收拾归纳一应陈设动用之物。

　　这次贵妃娘娘回贾府省亲，王夫人是大出特出了一把风头。风头出过以后，细细清点钱物，发觉自家的小金库缩水一半还有余。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沉思着：堤内损失堤外补，如何才能把自家小金库的损失找补回来呢？

　　丫头打起帘子，笑着招呼着薛姨妈，直到薛姨妈走近她的身旁，动情地喊姐姐，她才猛然惊道：“是你，吓我一跳。”

　　薛姨妈站在她的对面，瞧着她消瘦的脸颊心疼道：“姐，你可要好好保养，千万不要累着哪里了。这府里哪一处离了你能行？人人就知道享用荣华富贵，可这荣华富贵是从哪里来的？靠谁才能享受得到？这几天，我老是睡不着觉，闭上眼睛就想起我们的贵妃娘娘。好在当今皇上体恤，每月二六日娘儿们能见上面，叙叙体己话。”

　　王夫人忙站起来让坐笑道：“老姐妹就是亲，在一块说说东说说西，不知不觉心情也就好了一些。”

　　王夫人看着薛妈叹息道：“真是大家有大家的难处，小户有小户的不顺心。我皿妃娘娘在宫里也很不容易，哪里打点不到都不行。好在我们家的贵妃娘娘心思慎密，人又聪明，一步步熬到今天这个位子，真是不容易。”

　　薛姨妈拿帕子擦擦眼睛道：“我这做姨娘的哪有一天不为我们的贵妃娘娘拎着心，何况你这个做娘的呢。”

　　看姐姐王夫人面部没表情，薛姨妈拿着帕子又揉揉眼睛，靠近王夫人身旁，神神经秘地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姐姐，我们的贵妃娘娘现在圣恩正浓，他年再得个龙子，那就万事不用愁了。我家药铺最近请了个世外高人坐堂，他对妇科最有研究。昨天我亲自去找他要来一个方子，赶明儿你去看我们的贵妃娘娘时带给她，让她偷偷地试一试，据说是很灵验的。”

　　王夫人激动地一把抓住薛姨妈的手道：“我的好妹妹，你真是帮了姐姐大忙了。娘娘要是怀上了龙种，我这府里的一大家子人都要承你的大恩大德。”

　　薛姨妈笑道：“我的姐姐哟，你也不看看这是谁跟谁哟。”

　　王夫人笑道：“还是亲的好，知疼知热。钗儿今天怎么没有过来，这一阵子也把她给累坏了。妹妹，钗儿真是个好女孩儿，我恨不能马上就把她娶进门，这样我也就有一个好帮手了。”

　　“宝丫头听说这一阵子林姑娘的身子又不好了，带着莺儿瞧她去了。林姑娘年纪轻轻的，三天两头就好有恙，这总不是个好事。明年林姑娘也就十三岁了，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老是这么着怎么是好？”

　　王夫人厌烦地说：“妹妹，别提那个狐媚子，提起她，我就心烦。她一年到头，人参燕窝不知吃了多少，这且不说。还整天怂恿着宝玉不往好的方面学，尽是弄些旁门左道。仗着有老太太护着，我这个做娘的倒是说不好说，讲不好讲。我真希望宝玉早些定亲，看那狐媚子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真能厚着脸皮来抢人家的男人？”

　　“姐姐，明年钗儿就十八岁了，宝玉也十六了，这事要不咱们就明年办了吧，我看这事也不能再拖了。”

　　“好，我也是这样想，赶明儿我去探望娘娘时，对她说说这事，让她下个旨，就一切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