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路上 第七章 冰凝

　　星月辉映，喧闹声不断传来，凉风吹拂，小院里黯淡无光，小七凝望着夜空，夜空浩瀚，星辰闪烁，给人无尽遐思，更予人无尽悲凉，黑暗不可或缺，没有黑暗你无法知道什么是光明，没有黑暗你无法可以得知黎明的美妙，多少天以来，将目光移向了人，本来只需要悲叹天地这个牢笼，将从自然风景的视线移到了人这个独特的风景身上，这种事情本不会发生，为什么发生了？而且还沉沦了，是因为那个人吗？还是因为。

　　伸手摸着胸口。

　　心。

　　小七从来没有迷茫过，脑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方向，那个方向是他最后的归宿，他的家。这是一个使命，但是小七忘了，忘了完成使命的方法，所以他才会迷恋于这个世界，去看那一道道特殊的风景，小七现在有三个空白的记忆，似乎表示三段时间，空白最大的，便是他睁开眼看这个世界以前的记忆，剩下的都很小，但却都铭心刻骨，我的知识哪里来？那幅画哪里来？没有人会告诉他，只能靠自己摸索探寻，他除了悲叹自己的悲哀，与这个世界的真理外，从不叹气，即便是重要的记忆。

　　因为他知道，只有碰上打开记忆的钥匙的时候，他才会搞懂那些空白。

　　灭盗凝望着小七，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发觉了，他虽在笑，但那种笑容很程式化，说直了就是假，看得多了，慢慢的会接受那种假笑，笑并不只是扯动扯动脸皮，很明显，这人却只学会了扯脸皮，笑脸下遮蔽的是一张漠然冷淡的表情，而那表情之下，却还隐藏了一些东西。而且他不是人，人最多只有两张脸，一张真，一张假。而他三张脸没有一张是真的。

　　至于灭盗为什么这样分析小七，为什么会知道小七不是人？因为他常年浸淫毒蛊之术的缘故。小七的心跳很不正常，有时一分钟跳一次，比如现在。有时跟正常人一样，比如走路的时候。有时却每一秒跳三到五次，在抚摸自认为是神兵利器的长棍的时候。如果他是人，那他也特殊的太没谱了吧！

　　没有人可以知道小七，即便他分析如此深，没有人可以把小七透析，他只不过了解小七的一面而已。

　　静默，就这样持续着。

　　过了一会了，小七从没有痛的伤的泥沼中爬了出来，嘴角‘玩’出一丝苦笑，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今夜，注定难静。

　　果不其然，半夜，小舞走进了小七的房间，待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房间，纵身向那星月深处，飞去。

　　小七睁开眼，跟了出去，望着小舞纵横于夜空，呵呵，人家用飞的，咱这两条腿不管如何狂奔，也追不上人家的步伐啊！不过，终究是放心不下，还是追了上去，即便是地狱也陪你闯了。

　　他走后，灭盗埋怨着被抛弃了，也跟了上去。

　　无忧盗，这一片的人都是这样称呼他的，但是，他愧对这个称呼啊，一想到这里，眼泪哗啦啦的不止，停不下来。书生说，借酒消愁。可这酒越喝越愁，愁云满心间，他本就是一个强盗，却想要用心去感动那女人，这不是***胡扯吗？但是，一想到那女人凄惨无助的样子，道是他铁石心肠心狠手辣，也下不去那手啊！

　　一个失了心的女人，一个还有心的强盗。

　　无忧，什么叫无忧？盗，什么叫盗？无忧盗，他既不无忧，也不再算是一个合格的强盗。他怎能不愧对那三个字。书生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还他妈真有道理，谁可以高枕无忧？皇帝吗？不然，他高枕无忧了，天下必然易主。强盗吗？每天如同过街老鼠般生活，天天思索着哪一天将被连根拔起的强盗，何以无忧。圣贤吗？即被称为圣贤，便是因忧心天下，怎可无忧。

　　是人都不可以无忧，无忧了便是失心。

　　书生说，人心是可以感动的。可是他做了那么多，为何那人还是那般模样。愁啊，巨愁无限。拿起桌上酒坛，直接灌入嘴中，有没有人真正的拿酒消过愁？酒是穿肠毒药，再喝，也是对身体伤害，哪能消愁？

　　书生说，你本是强盗，却要做那强盗都不屑做的事，如何不愁。

　　书生说，强盗便是强盗，你装得再正经，你也已摆不脱那个如同标签的东西了。何时被标上标签？为什么会被标上这个人人惧怕人人喊打的标签？是他变成强盗的那一天吗？为何摆不脱这个标签？为什么圣人就要被人崇仰？为什么强盗就要被人唾骂？谁不是为了活在这个世界？做强盗有做强盗的无奈啊！书生说，这便是人心，这便是世道。

　　去***人心，滚***世道。即便这样骂了，人心依旧是人心，世道依旧是世道。无法改变，你也无从改变。这是一种早就订立好的规则，圣人没有了人的敬仰，他无法成为圣人，强盗不被人唾骂，他也不是强盗。

　　书生说，虽然你已经不是强盗，但你已摆脱不了被铭刻的标签了。那还不就是强盗，无忧盗哭笑着。向那灯火深处走去，既然是强盗，那就好好做一个强盗。

　　刚到门前，一声凄厉的嚎声传来，是寨门前兄弟的惨叫，昏沉沉的脑子立刻清醒了一点，拿出一把刀，转身离开了此处，即便没有这声阻挡，他依旧下不去手。

　　蓝静柔打开房门，不断传来的惨叫如同一个轻锤击打着她疮痍满目的心，那飘飞在空中的仙子，更使她泪眼模糊。小舞，我最爱的小舞，自己是如何对待她的，蓝静柔清清楚楚，心中那道伤随着雪痕的剑气挥洒缓缓弥合。

　　山路艰险，特别是没有路的山。小七虽不知疲倦，但是这山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现在的心情不是那爬山的心情，也没有那个闲心，苦叹一声继续前行，山上有光华轻闪，作为指路明灯，小七终于是到了着黑风寨，寨门前四五个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小七松了一口气，淡声道：“出来吧！躲躲藏藏像什么样子。”

　　“哎！小七大人果然是小七大人，英明之至！我想说的是你早就发现了吧！”灭盗叹着气，来到小七身后。

　　“嗯，从睁开眼就发现你了，就算是没发现，那两只乌鸦也太奇怪了。明显是被人操纵的。”小七缓缓移步，向那灯火阑珊处走去。

　　灭盗一边跟着，一边说道：“貌似小七大人还有一句台词没说。”

　　小七皱皱眉，缓缓舒开，朗声道：“你们的死期到了。”

　　小兵们心惊不已，先是来了一个仙子般的女魔头，什么话都不说就直接开打，他们败得冤枉！现在又来两个人，一放话就是死期，这怎能不让人胆寒，现在就算来个小孩，他们也是必死无疑啊！

　　“嗯，的确有气势，呵呵，你的毒业已解开，我也该走了。”灭盗淡声一句，转身向着山寨门走去。

　　这家伙还真敢下毒，怪不得胸闷呢？小七苦笑，弱点弱点，又是一个弱点，“你还真是蛇蝎心肠啊！”

　　“大人，用词不当啊！那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哥是男人，纯的，九百九十九的纯爷们。蛇蝎心肠嘛！有点不靠谱，心狠手辣还正点。”淡淡的声音远远飘来，小七苦笑，你这人是为啥出现，难道是让小七露出一个弱点吗？

　　终于看到了，那朵孤傲的梅花，正怔怔的望着一个人，小七看着夫人眼底的喜悦，摇头笑笑，走到小舞跟前。无忧盗看到又来了一个男子，心中苦涩，细眼察觉这男子竟然没有任何的实力，一喜，手中长刀方向一转，脚下如风，霎时，便将小七控制。蓝舞月回过神来，看到小七被人抓住，即是无条件的相信小七，也不敢有何动作。

　　“喂，抓错人了。”小七淡声道，丝毫不在乎那架在脖子上的刀。

　　无忧盗哪理会小七说啥，只要那女子忌惮就行，冷声道：“给我马上离开东云山，不然，你这小白脸就要魂归黄泉了。”

　　“哥最讨厌有人无视我了，而且，能命令小舞的只有哥一人，你不但无视我，还试图命令小舞，犯了三宗罪，所以哥不跟你玩了。”

　　雾气闪现，将无忧盗硬生生弹开，小七笑着摸着被惊吓的头发，转身走到夫人处，淡声道：“这比斗吗？自然是要堂堂正正，拿人质威胁有失风范啊！”

　　蓝静柔望着这小伙子，询问道：“小盈，还好吧！”

　　“正在写书，应该还算好吧！”小七貌似无意的说道：“现在应该是关心小舞吧！”没有回答。小七苦笑。

　　无忧盗被弹开，吃惊的望着那薄薄的雾气，身后风声响起，赶紧向前一扑，躲开那冰冷的剑，就势滚开，这才狼狈的站起身来，落于下风了，自从那男子一来，就有这种感觉，没想到，还真是。

　　蓝舞月手指在雪痕剑上轻轻一点，雪痕剑顺势脱手，向着无忧盗飞去，望着急速飞来的雪痕剑，无忧盗心中一凛，抛开那些如同枷锁般的念想，手上红光暴现，萦绕长刀，一条火龙张开大嘴向着飞来的雪痕噬去。

　　雪痕倒也滑溜，知道对不过那龙，登时一转，绕着无忧盗转起了圈，非常明显，火龙没有雪痕敏捷，即便守株待兔，雪痕也会堪堪绕过。狡猾，应该就是指这吧！很生气，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精通的是剑技，人家是玩剑，跟他这武技差多了。本来修武是修体能，人家不但修体能，还兼带玩剑，虽然蓝舞月的武技不如他，但是无法近身的武者，屁都不是。

　　心中暴怒，却又没个法子，刚才就知道了，对方不但剑技精湛，轻身功夫也是如火纯青臻至化境，那是他这种只能在空中抖抖脚的人追的上的。只能以逸待劳，祈愿这女子后力不济。

　　蓝舞月拿出冰凝剑，手指再次一点剑身，轻声道：“残月凝冰。”

　　身前空气丝丝冻结，形成一弯残月，雪白清光淡淡荧荧，薄薄雾气萦绕其上，冰凝轻挥，残月向着火龙飞去。

　　剑技要来了，提不出一点斗志，他的斗志早就被对面女孩的母亲磨光了，没有斗志，上哪儿热血去，不过心中好歹还有点怒气值，也够用了吧！黯淡的红光，瞬然大放光芒，火龙更显威武，喝声道：“火龙斩。”

　　殊不知，蓝舞月的声音淡然响起：“剑过留痕，是为雪痕。”

　　噗，一道血雾从胸前绽放，无忧盗嘴角弯出一丝灿然的笑，无忧，这回可以真正的无忧了吧！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凝眼望着深邃的夜空。

　　哄。火龙与残月撞击在一起，如同一抹烟花绚丽，然而，剑技始终是剑技，火龙消磨了残月，顺势向着蓝舞月飞去，梅花终开，毫发无损，抹掉嘴角那丝血迹，向着母亲走去，眼里难掩疲累，脚步已然轻缓。

　　蓝静柔说话了，却说出了让人心酸的话：“小盈，没有事儿吧！”

　　怔了，蓝舞月脸上准备化开的微笑凝结了，瞬痛的心犹如针扎，露出一丝假笑，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极力否认，我不是盈月，我是舞月，母亲，您再看看，仔细看看，我是白衣舞月，不是蓝衣盈月。

　　看着女儿的假笑，蓝静柔也是心如刀割，她叫不出来，这名字依然叫不出来，她恨凌剑青云，一并将舞月恨上了，这种恨阻挡着她，使她说不出那简简单单的一个舞字，“小盈，谢谢你。”

　　蓝舞月呆不下去了，转身跑开，一滴滴晶莹的泪水在灯光下闪光。

　　望着舞月的身影，小七知道该说了，拿出那张纸片交给夫人，淡声道：“其实，王爷有着性格分裂症，其实他一直对你很好，你并不该这么恨他，而且死者已矣，即便恨也不能牵连到舞月啊！”那张纸上，写着许许多多愧疚，悔恨，自怨与无奈。小七直到经过了昇申的事情才相信了这纸上所说，其实他早就应该相信了，因为蓝盈月没有说过一句对王爷不好的话来，一直还称他做父亲。

　　看到纸上所说，蓝静柔失神的摇摇头，不信，她不信，如果真是那样，这些年来的恨，算做什么？不会相信。将手中纸片揉成团，转身向着某处跑去。小七愕然，恨无法消吗？大声道：“小舞，出事儿了。”我做的什么事儿啊。小七自谩一句，赶紧追去，期间小舞追来，泪痕已干。

　　山崖旁，蓝静柔将那纸片撕成碎片，喃喃道：“你给我等着，我蓝静柔这就去问你，到底我这些年怨恨的对也不对，凌剑青云，你凭什么保护我，你凭什么对我温柔，我恨你，一直恨你，既然你死了，我蓝静柔即便是踏遍黄泉我也要告诉你，从你抢走我那天起，一直，一直恨你，永远不会忘。”说完便要纵身跃下，身后传来了小舞的阻止。

　　“妈妈，不要。”

　　第一次听到女儿的叫喊，并不是第一次，小舞很特殊，八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叫出了那两字，她因为这个开心，然而，也因为这个，小舞离开了她的身边，为此心中多了一道伤，再也没有履行过作为母亲的责任。小舞，叫不出来，说了不就等于否定了自己那恨，“小…盈，对不起。”

　　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纵身跳下，两人上前阻拦，却被一人挡住，是灭盗。

　　“你干什么？”

　　灭盗笑了笑道：“你们走吧！我去救。要解恨，要用心，你们不行。”说完，不理会两人惊诧目光，跳下山崖。

　　这不是想要给你表现的机会吗？小七摇摇头，望着失神的舞月，刚想说话，却被小舞抢先，“舞剑。”

　　什么时候喜欢上舞剑的呢？舞月不知道，但是因为舞剑可以使她忘掉烦恼，所以她就天天舞剑。只是她并不知道，她的烦恼全都表现在了剑上。望着手中长剑，蓝舞月轻轻闭眼，挽一个剑花，纵身起舞。舞的很慢，因为这一次舞的是冰凝，舒缓轻带，冰凝引导着舞月，没有雪痕凌厉，没有雪痕快捷，如同被凝冻的翅膀，在春阳下慢慢解冻。

　　雪痕舞的是恨，冰凝舞的是怨。

　　冰凝一舞，舞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恨，冰凝一舞，舞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怨，冰凝一舞，舞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痴，冰凝一舞，舞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恋。

　　舞冰凝，泪汀澪。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叫一句小舞。我犯错了吗？从小到大吃过的苦，没有母亲的一句话更伤心，小盈，是双胞胎姐姐名字，即使脸有多像，我们不一样啊！舞月，这个名字不是母亲起的吗？为什么不肯？为什么还会认错？

　　母亲，一直是一道伤口，难以弥合，看着墨紫云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就扪心自问，为什么我没有母亲？看着街道上那一个个跟她一样孩童脸上洋溢的笑，那是因为母亲的手牵着，而自己却只能对着空空的冰冷的墙壁哭泣，每一次问他，他只会支吾闪避，用更加严厉的态度对我，却不理会我心中的愿，挥剑，不停地挥剑，锻炼，不停的锻炼。

　　我要的不是这些。说不出来，她很小就会说话，却一直没有那个能听她说话的人。有的只是冰冷的剑，冰冷的教鞭。

　　想要妈妈？小舞想要妈妈，你们为什么不明白？只想要在母亲怀里诉苦，只想要在母亲怀里哭泣，只想要在母亲怀里幻想，只想要在母亲怀里炫耀，只想看到母亲的笑脸。

　　没有，一直没有。

　　即便是姐姐找回了她，好想走过去抱着她，好想走过去说一句妈妈，可是，冰冷的眼神刺穿了幼小的心，迈不出那向着母亲的一步一步，只能远远旁观，看着小诗撒娇，每一次，多么的希望变成小诗，偷到小诗的衣物，假装小舞变成小诗，却迎来了一个巴掌，一个来自母亲的巴掌，从此心中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伤。

　　将小诗推下山崖，为的什么？让姐姐赶早出嫁，为的什么？为了去弥合那道伤，却带来了更多的伤。直到小七来到，撕破了伪装，拯救了那无限堕落的心，也看到了，看到了母亲的笑，尝到了母亲的饭，是那么的甜，那么的开心。

　　可是，随着母亲的哀号传来，那仅有的一点幻想，宣告崩溃，一日日舞剑，舞的是恨，恨那些强盗，破灭了她那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母亲的笑成为了梦，母亲的饭成为了回忆。剩下了那道伤。

　　再遇母亲，她是多么的开心，与被小七救下的感觉一样，甚至更甚，可是母亲依旧那样冷淡，更将她与姐姐认错，可是小舞与小盈区别如此明显，如何认错。

　　为什么？为什么至死都不肯认她？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蓝舞月不知疲倦的轻舞着，泪水源源不绝。

　　小七很心痛，和着剑舞，轻声道：“一道心伤，无从释解。饶是雪痕凌厉，抑或冰凝轻缓。那一剑，心中怨。这一剑，心中恋。道是眷恋，还是忿怨。一句话，不曾说。算是梅花孤傲，亦有月季冷淡。那一朵，泪呢喃。这一朵，泪涟涟。殊知呢喃，亦是泪涟。”

　　随着音落，小舞喷出一片血雾，长剑撒手，身影急落。小七赶紧接住这令人心疼的姑娘，坐下身，伸手将她嘴角擦净，轻声道：“会出事儿吗？”蓝舞月轻轻地摇摇头，再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一脸泫然。

　　“那，为什么将你认错？是因为对小舞愧疚啊。小舞的母亲是爱着小舞的，小舞不是很相信我说的话吗？”

　　好心办错事，小七自己也在埋怨自己，如果不给她看的话，或许，会变吗？小七不能肯定。

　　不过，小舞终于可以舞出冰凝的境界了。

　　现在只有去相信灭盗了。

　　或许，他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