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吟诵着你的痛

　　回到宫里已是傍晚，用膳时忽然随口一问：“今日见荣儿跟荣大人相谈甚欢，你们很熟吗？”

　　荣儿顿了顿，良久才徐徐回道：“哦……不熟的，颐和园不是快要竣工了吗，荣大人想要问问荣儿老佛爷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待到园子竣工之时好送老佛爷些贺礼。”说完又赶紧低头吃饭。

　　兰心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啊。”

　　荣儿放下筷子，迟疑了半会表情紧张的又问道：“姐姐，有什么事吗？”

　　“妹妹不必多想，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荣儿微微一笑。兰心亦是回了个笑。

　　用了膳便坐在红漆的五蝠奉寿桌子前翻看《诗经》。窗外月华澹澹，风露凝香，极静好的一个夜晚。《诗经》上白纸黑字，往日念来总是口角含香，今日不知怎的，心思老是恍恍惚惚。月色如绮，窗前的树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的影倒映在窗纸上，仿如是某人颀长的身影。神思游弋间，仿佛那书上一个一个的字都成了乌黑的瞳仁，夹在杏花疏影里在眼前缭乱不定，一层静一层凉。心思陡地一转忆及白日的事，那一颗心竟绵软如绸。眼前烛光滟滟，流转反映着衣上缎子的光华，才叫自己想起正身处在寝室内，渐渐定下心来。只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面燥耳热，随手翻了一页书，却是《绸缪》1：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心中又羞又乱，仿佛被人揭破了心事一般，慌乱把书一合，又恼了起来，“啪”地把书抛掷在了榻上。荣儿听得响声唬了一跳，忙端了一盏樱桃凝露蜜过来道：“姐姐可是看得累了，且喝盏蜜歇息会儿吧。”

　　兰心一饮而尽，仍是心浮气躁，百无聊赖。一眼瞥见那红漆的五蝠奉寿桌子上的笔墨，随口道：“我要习字。”

　　荣儿面上微微露出难色，“姐姐既然心烦就别再习字了吧。”

　　兰心垂首道：“也许只有习字才能让自己心神安静下来。”说罢取出宣纸，荣儿在一旁研磨，好奇的问道：“姐姐这是写的什么呀？”

　　兰心微微一笑，念道：“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姐姐写的真好，只是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荣儿问道。

　　“上善若水”这四个字，出自于老子的《道德经》他认为上善的人，就应该象水一样。水造福万物，滋养万物，却不与万物争高下，这才是最为谦虚的美德。江海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切河流的归宿，是因为他善于处在下游的位置上，所以成为百谷王。世界上最柔的东西莫过于水，然而它却能穿透最为坚硬的东西，没有什么能超过它，例如滴水穿石，这就是“柔德”所在。所以说弱能胜强，柔可克刚。而“厚德载物”出自《易经》，意思是说，君子应像大地一样以宽广深厚的好品行来承载万物，包容万物，滋养万物，造福万物。“

　　荣儿方才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为什么要把这两句话写在一起？”

　　兰心默了良久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这么解释，因为这两句话是自己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说是光绪皇帝常常写的两句话，他把这两句话当成自己的座右铭，常常拿来书写，于是侧头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随便写写，没有什么原因的，对了，荣儿你不是说想要学习写字吗？”

　　“是啊，只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教你这个笨妹妹？”

　　“说什么傻话呢，只要妹妹愿意学，姐姐定当尽力而为。”

　　荣儿调皮一笑：“好啊。”于是拿起毛笔，一字一字教起荣儿。

　　开始学的也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兰心看着认真学字的荣儿迟疑了会，问道：“妹妹倒不如先学习如何写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