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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你是我的温柔

朝天一棍 | 作者:温瑞安 | 更新时间:2017-05-04 10:4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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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此时此地此情

  “想什么?”

  “没没想啥。”

  “不说就算了才不稀罕!温柔扁了扁、噘了噘小嘴儿回头找萤萤都不见了就改了目标去仰望天空“我找流星。”

  王小石也坐着等流星。

  两人坐在草地上。

  挨着。

  风很凉。

  云很急。

  这些都可以感觉的到的:

  两人更感到对方的心跳声、桃花落的声音、桃子落的声音、桃叶落的声音、桃树上蝉知了知了的声音还有心跳的声音……

  王小石觉得这一刻很好。

  月黑风高桃花夜他但愿就此坐到天明哪怕坐上一生一世也无妨。

  温柔也很温柔。

  她平时是个活脱脱的女子难得如此文静温驯。

  现在她很乖。

  还哼着歌。

  听得出来她是开心的。

  王小石问:“怎么不唱出来?”

  温柔答:“因为我五官姣好但五音不全。”

  王小石笑了。

  温柔也笑了。

  王小石见她娇秀动人忍不住说:“你真是个温柔的女子。”

  温柔也第一次听人这样说她脸上热“因为我是你的温柔。”

  王小石听得心口一荡忍不住伸出手臂来搂她靠近自己。

  ——他以前失恋多次每次都亏在太早表了态错用了真诚输掉了自己没了神秘感全得不到回报换不回真情。

  但他却没意思要改。

  这点白愁飞笑过他。

  王小石只说:“二哥谈恋爱还要装模作样抢傲慢扭六壬的我可吃不消还是你胜任你来;我啊要这样折腾法我宁可这辈子独身过活算了。”

  连苏梦枕也劝过他。

  他只撒手拧头说:“大哥不行谈情说爱还得斗智斗力斗功夫的我搞不来。只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可以了只是我一直是遇上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的。大家逗着玩可以;要是斗计谋那在一起又有何用?与敌同眠不如失眠。”

  不过因为失败、失意、失恋多次他也少了那一份一鼓作气的劲儿了。

  就在而今他不知该不该搂温柔应不应抱她一抱?

  ——或许她愿意?

  ——许或她不愿意?

  ——她可是正等自己?

  ——万一翻脸怎么办?

  ——该抱她吗?

  ——还是慢一步吧小石你去得太急了。

  ——该搂她吗?

  ——你想歪心了。

  ——不是因为风大怕她冷。

  ——她不正觉得冷吗?

  ——小石头你怕什么?你还是男子汉么?

  ——她刚才还亲过自己呢自己却连碰也不敢碰一下!

  ——不如就亲回她吧!

  ——这样做、好吗?

  ——应该吗?

  ——亲?

  ——亲还是不亲?

  “我的天!”

  ——王小石低低哀鸣了一声。

  “嗯?”

  温柔眼皮微抬瞄着他睫毛长得轻颤着许多未剪未断要续待续的梦。

  “我——”

  王小石欲言又止。

  “什么?”

  “我想——”

  王小石清了清喉头已蓄势待心中一直鼓舞着自己:

  ——小石头小石头你身遭十七次失恋这次千万不要又衰了!

  正把自己煽风拨火得恶向胆边生之际忽听温柔“哈”的一声叫了起来:

  “我倒有个好建议!”

  “什么建议?”

  王小石只好问。

  “留个纪念。”

  温柔兴致勃勃的说。

  “纪念?”

  温柔站了起来奋悦得像啄食到平生第一条蚯蚓的小鸡:

  “此时此地此情怎能没留个纪念?我们各在桃树两处刻字你写你的我写我的都四个字可好?”

  可好?

  ——当然好。

  王小石虽有惘然若失但还是极乐意去刻这几个本来就缕在他心里的字。

  不过就算他不同意温柔也早不理会了。

  她已意兴勃勃的掏出小刀。

  趁着客栈里微微透露过来的灯色一映只见那是两把精致的绯色小刀。

  ——就像温柔手上多了两根指头的小小刀儿。

  温柔将一把递给王小石一把自己拿了还兴高采烈的耍动了几下。

  王小石赞叹道:“真精巧原来你还有这样儿温柔的刀!”

  温柔“哼哼”的仰着秀颔脸有得色“要不然人家只以为我温柔只会舞大刀?是你我才告诉;这刀儿我用来削竹、切笺、批果皮、刮指甲儿不知多好呢!”

  然后她瞧着桃树瞑目合十虔诚的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道:

  “咱们各在一方挑下要说的话吧!”

  突然又问了一句:

  “却不知刀尖刻在上边桃树会痛吗?”

  王小石笑了把玩着刀说:“那无们的字就挑小一些吧。比桃花还要小的字这树便不介意的吧!”

  温柔却在前想后想想想觉得不妥:“太小的字又挑得太轻可还能纪念吗?”

  “怎会没有?”王小石在桃花树下扬了扬小小的刀朗声道。

  “我们的字虽小但只要深刻真诚每字都力胜万多钧永存不忘!”二挑

  以王小石的功力当然就算不用刀他也能以内力刻得出字来。

  但他还是乖乖的、极愿意也极诚意的用手上的这把小巧的刀去挑。

  挑上他要写的字。

  刻下他心里的话。

  ——因为那是温柔的刀。

  同时他也不想拂逆温柔的意思不愿意使她有一丁点儿的难堪。

  所以人轻轻的用刀尖挑掉了树皮像生怕弄痛了树身似的;两人直刻得树身簌簌的响花叶都落了不少连知了也歇了歌声但他们宛如未觉。直至温柔也刻好了退开了他才表示雕完了也退了几步含笑去观赏自己刻下的字。

  然后他们会心的笑着带着乍惊乍喜的心情一个负背着手一个踮着脚尖儿去看对方为自己刻下的字。

  映着店栈里一点点的微芒他们各自瞧见仿佛前世约定的四个字。

  温柔细细柔柔的念:

  “不离不弃。”

  然后她“咭”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自己指尖冰。

  王小石待她念完才诵:

  “不分不散。”

  两人不觉一起吟哦起来:

  “不分不散”

  “不离不弃。”

  温柔高兴得什么似的只说:

  “哈!我们写的意思是一样的真是不约而同呢!算你得有意思刀就送你一把吧!”

  “千谢万谢。”

  王小石也逗兴儿说:“还好我临到挑树皮的刹间还是决定用这四个字。”

  温柔听出味儿来了:“怎么?你原想还有别的字呀?”

  王小石直说:“我原本想挑下‘一生一世’这四个字。”

  温柔想了一下道:“那也很有意思呀为啥不刻下?”

  王小石直直的道:“后来就回心一想:一生一世?只一生一世?来生来世呢?咱们那未有缘说不定前生前世咱们也是在一道儿的呢!”

  “快别在桃李树下说有缘他讲散掉的呢!”温柔嘘声制止他又说“那你为何不到三生三世呢?”

  王小石直乎乎说“刻七生七世也行——可是你可愿意下辈子都跟我过么?会不会这辈子已怕了我了?刻下去可不能改哦!改了树会疼唷也许还会生气呢!”

  温柔娇羞的捶他一下:“小石头你这个傻鬼连刻句话也作鬼作怪的小心我又不理你了——你就老没真心的!”

  忽听一个语音自天下一清二晰的传来:“他不是没真心也不是爱做鬼作怪他这个石头大侠只爱逗孩子笑闹开心就像他对我一样。”

  乍听这句话不禁会错以为是女娲天神在黑沉沉的苍穹里说话。

  其实不然。

  是人。

  她是人。

  她当然是人。

  而且还是熟人。

  ——王小石的“熟人”:

  蔡璇。

  她的衣肩衫裙还沾了好一些花叶花瓣。她的神情很是带了一点慵懒懒得几近不屑懒得也只有不屑而进不起劲去恨。

  她连拔去衣裾上的花叶手势都是不屑的。

  她身段很好霎眼乍见温柔还几疑她是朱小腰。

  但她不是小腰。

  她是蔡璇。

  “你不是一直都在这儿吗?”蔡璇说“这是我跟你会合之处。现在我可来了。你的神情怎么这般逗?”

  王小石道:“你来了。”

  他心中顿大生警惕自己正与温柔浓情蜜意又信任温六迟在这儿的机关布置以致一时没察觉那树花间有过几次异响异动而知了也忽没了声若蔡璇是敌可大是不妙了。

  蔡璇的语音竟有一种“吹弹得破”的感觉。

  “我来了”

  “你来早了”

  “我只是让你少等几天而已。”

  温柔左望望右望望终于忍不住问“她是谁?”

  主小石一时不知如何说好蔡璇抿嘴笑道“我叫蔡璇。”

  温柔狐疑地道:“你是……?”

  蔡璇气定神说:“我知道你是温柔。”

  温柔不与她说话只锐声问王小石:“你把我们大伙儿兜兜转转的引来此地一住数天为的就是等她!?”

  王小石傻乎乎的答不上边:“我……”

  温柔气得只问:“我只要知道:是也不是!?”

  王小石一时答不上来蔡璇又”拔刀相助”的替他答了:

  “我是他一个不敢忘记的女子他当然不能不等我了。”

  温柔气得泪花乱颤转恨声一字一字的问王小石:

  “有、没、有、这、回、事!?”

  王小石只好答“有——可是……”

  温柔气极反笑:“好好好!我跟你说的话挑的字你却苦心布置好找人听让人看!枉我对你——”

  她扬手就要给王小石一记耳光。

  王小石没有避。

  他宁愿先给温柔掴上一掌让她消消气。

  由于他在感情上曾受过多次的失败甚至是为祸至深的惨使他深记不忘阴影常在所以一旦遇上女子对他嗅怒之时他便失却了他平时的机伶百出、从善如流而只会怔怔呆任由局面变坏他却只能逆来顺受祈求对方的原谅和息怒。

  当然、有的时候没有语言就是最佳的语言所以此事无声胜有声:但有些时候却没有反应便是最差的反应这一刻便是一例。

  温柔本来要掴王小石巴掌泄泄气但见他竟闭上了眼没有闪躲顿想起何小河教她的话反而不打了狐疑的问了一句:

  “你以前给女人打过耳光吧?”

  王小石老老实实也平平实实的点点头。

  温柔只觉一股怒火往上冲顿顿足望望仅笑非笑像在看一场戏的蔡璇忽然竟一笑。

  她这一笑却不现酒涡。

  一点梨涡也不见。

  王小石见了只觉心寒。

  只见温柔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狠狠的笑道:“好我们的王英雄是吃惯了女人耳光的小女子温柔虽瞎了眼也无意要加上这一记掌印只好亲一亲你让你恒存纪念。”

  说着竟当着蔡璇面前在王小石颊边嗜地亲了一下。

  这一下不知亲的人是什么心情但给的人王小石却心惊肉跳百感交集跟刚才那一吻的绮旎风光早已迥然不同天渊之别。三去年今日此门中

  其实这时候温柔也期待王小石说些什么。

  但王小石却没说什么。

  他一时间什么也不出只在心里狂喊:

  糟了糟了又一次自己心爱的女子要跟自己决别了怎么办?怎么办哪!怎么每一次都这样子每回都如此……!

  他心里狂喊口里却没了声息。

  温柔冷笑一声道:“你道沉默是金。”

  蔡璇拍手笑道:“你们倒是恩爱亲热。”

  温柔反身冷哼:“他等你?”

  蔡璇迷迷的笑道:“不然他在这里等吃桃子?”

  温柔语冷若冰:“你来是为了找他?”

  蔡璇居然道:“我那时还不知你在所以千里迢迢来赶赴却也遇上你。”

  温柔忽一跺足掉头而去只抛下了一句话:

  “好我不碍着你们了。”

  直往通往客房的月洞门里疾行而去。

  王小石知道此时再也迟疑不得正欲呼止此际月洞门内却正好转出两人温柔低疾行几乎撞得两人满怀。

  两人同时闪身让过。

  一人身形轻巧。

  一人身法奇诡。

  只听上人招呼道:“温姑娘生什么事?”

  另一人却念偈道:“阿弥陀佛温姑娘可否把话说清梦了再走?”

  温柔恨恨的盯了二人一眼又回头来狠狠的扫了王小石和蔡璇二人一眼再狠狠的说:“你们——全部——阴阳怪气的!我恨死——你——们——了——!”

  然后就走。

  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

  在这之前这月洞门未有她的身影。

  在这之后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那儿。

  她的身影只在这一刻掠过了这门停了一停顿了一顿留下了怨恨的眼光留下那句狠狠恨恨的话不走。

  可是这都留在王小石心里。

  脑海里。

  ——怎生得忘?

  不思量难忘。

  细恩量更难忘。——人总是难以忘情的。

  可不是吗?

  莫名其妙的是那两人。

  那在月洞门届现的两人一个是三姑大师一是客店主人温六迟。

  他这次可又多了一“迟”

  ——他来迟了。

  “我来迟了”这回连他一开口也是这样说了“我见她赶来了就告诉她你在院子里没想到却害了你……”

  王小石木然道:“是我要你一见她就请她过来的。”

  蔡璇看了一阵观察了一阵又想了一阵这时才说:“你后悔约我来这儿了吧?”

  王小石道:“我还是谢谢你历尽艰辛的赶来这儿。”

  蔡璇眯着眼、玉着靥、柔着声、锐着意说:“历尽艰辛还不致于莫忘了我擅于易容。但我确是一心一意的赶来这儿。”你大概是心里忍着没骂我吧?若不是我救过你;恐怕你早就把我撵走了。”

  王小石只道:“我是欠了你的情。”

  蔡璇眯着眼道:“我的情是欠不得的。”

  王小石无精打采的道:“可是我已经欠了。”

  蔡璇又迷看声道:“可见女人的情都是欠不得的。”

  她用眼瞟向温柔影所在道:“女人也是宠得的。”

  王小石苦笑。

  “我只没有这福气宠她。”

  “女人一旦给娇宠了就像驾到崖边的马车不勒止就要飞了——但只能飞那么一阵子可一辈子都完了玩完了。”

  蔡璇极不同意“你难道要女人对你这样子吗?你难道忍心让你宠的女人就这么飞下去吗?”

  王小石无言。

  温六迟忽道:“蔡姑娘你不远千里而来长途跋涉也是累了好不好让我给你找间上房好好歇歇再说?”

  蔡璇只笑出一只酒涡向王小石紧迫盯人的道:“女人是宠不得的甚至也是赞不得的。娇纵坏了是男人的不好。本来就没有不好的女人只看男人有多坏。你喜欢她只能喜欢在心里;你宠她就把她给惯坏了——那时再爱护她她不觉得厌烦只觉得应份;一旦你对她不够好时她又怨你没真情了。女人是惯不得的。”

  她顿了一顿忽然突兀的说一句:“你是个好男人即从来没遇上一个好女人。”

  六迟又道:“璇姑你累了你不累王少侠也累了人外房歇歇一切明儿再说如何?

  蔡璇这回“嘿”地一笑一扬颔像只高傲的但纤秀的凤凰只说:“我会去休息的。温老板放十二个心你那位陈张八妹早已张罗好一间雅房给我我璇姑自有睡处。再说我叫章璇蔡璇。我原姓章我章璇所惹起的事自会料理妥当——我也不习惯欠人的情更不爱看人家如丧考妣的脸!”

  说着刮起一阵桃花风。

  花落。

  身起。

  她也走了。

  飘走的。

  ——亦自那一扇月洞门。

  王小石依然负手不语。

  温六迟看着王小石在桃花树下的身影只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孤独而且还孤独得多了。他实在没办法想像:一个平日那么爱热闹、凑热闹、甚至有他在就有热闹的小石头怎么一下子背影如此凄寒起来了?

  所以他很有担忧:“你看他会不会有事?”

  他问的当然是三姑大师。

  三姑答:“他不是第一次失意了。”

  温六迟道:“可是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三姑又答:“他也不是第一次失恋了。”

  温六迟说:“不过他这次是陷得很深特别深。”

  三姑一时无言。

  温六迟又道:“据我所知他之所以迟迟不离开京师不是为功不是为名更不是为权只为了人在温柔乡放心不下这温柔女子而已。”

  三姑陡地笑了一下。

  无声的。

  温六迟忍不住道:“你何不过去劝他一下?”

  三姑反问:“我劝?有用吗?”

  温六迟热诚他说:“他比较听你的。这点说来有点奇怪。”

  三姑无声的叹了一气“听谁的都还不是一样?伤心是心底里的事谁知道?谁劝得了?”

  温六迟锲而不舍:“可是我们总是他朋友啊。”

  三姑淡淡地道:“那也毕竟是朋友而已。苏梦枕就说过:世上最艰难的时候总是要一个人去度。”

  温六迟仍满怀关心的说:“——你看这一次的事他能抵受得了吗?”

  三姑悠悠的道:“去年在这儿他因要回去探访家人也匆匆来过这儿一次。”

  温六迟怔了一怔想了一想道:“是啊那时咱们几个还在这儿聚了一聚大家还劝他一是摆明旗帜领兵抗辽;不然就索性造反换了这**朝廷!省得这样不黑不白半江不湖的浪废了大好身手!可他就是没这个大志。”

  三姑道:“他有他的用意。一个人要量才适性。不爱喝洒的提壶猛灌难道要醉得头顶上开出朵花来不成?去年今日这儿只有我们温柔还没来过这儿章璇也未出现。”

  温六迟才有些意会顿了顿才接道:“是的。”

  这时候忽有一道流星自长空挂落。

  很璀璨的伊始还拖了个艳色天下重的尾巴。可惜这时候谁也没察觉、没注意、没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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