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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朝天一棍 | 作者:温瑞安 | 更新时间:2017-05-04 10: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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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自私、写诗还是大公无私的大师?

  一路上八百里佛法高深的三枯大师抑或是给罗白乃整治蛊弄得团团转的三姑大师都背着两口褡裢跑在前边。

  前面有山贼却听他指挥。前边有盗匪也先让他给打跑了。

  前头若有道上的人物自会为他开路;前方若有官兵遇上这位秀气大师沉重的禅杖可谓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位“大师”像认识了不少绿林好汉而一路上不管黑的、白的、官的、民的对大师都不是闻名已久钦仪效命就是闻名丧胆掉头就跑。

  所以有他在群侠的逃亡历程有了不少方便。

  少吃了许多苦。

  这大师却吃得起苦。

  太阳烈照他光着头连笠也不戴一顶。

  大雨滂沱他也拒绝撑伞——连方恨少好心为他遮上一遮他也一拂袖拨走了雨伞径自走在雨中。

  这一下方恨少脸上挂不住只好恨恨的说:“好啊走在雨中好不诗意!大师像位诗人还多于像个和尚!”

  总之大师吃苦耐劳——或者说他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耕的是“田”挨的是“鞭”就跟牛一样。

  大师从没怨言。

  人家睡觉他守夜。

  别人吃饭他最迟。

  他不以为忤。

  他任劳任怨——这里当然不是那两个原来在“刑部”跟随朱月明、后来改投了蔡京的恶棍的名字。这儿绝对是一个对他的赞美。

  而且大师还十分听从王小石的意思。

  总而言之他对王小石十分维护言听计从。

  大家甚至有点怀疑三姑大师跟王小石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白乃有次趁王小石走了开去劝解仍郁郁寡欢的唐宝牛时真的问了大家这个问题。

  于是众说纷纭。

  大家邀较老成持重的唐七昧先估。

  唐七昧说:“是天衣居士生前安排下接应他爱徒的人吧?”

  大家再要性情比较古板的梁阿牛来猜度。

  梁阿牛:“同门?”

  然后到大家胡猜那就离谱了:“师徒?”这是班师之的猜测。

  ——究竟谁师谁徒?况且两人年龄相距不远。

  “兄弟!”这回是方恨少的看法。

  那到底谁兄谁弟?

  “旧部。”何小河认为。

  ——理由很简单像王小石这样的人材不可能只到了京师后才叫红在他入京之前一定也是个极出色的人物。因此何小河认为王小石在江湖上一定有很多朋友在武林中也一定会有很多他的旧部。

  说不定“三姑”就是其中一个。

  现在轮到罗白乃说了。

  他的推论比谁都荒谬。

  简直不可思议。

  “女友。”

  ——什么?

  大概都不懂他的意思。

  ——女友!?

  “他是他的女友”罗白乃绝对异想天开“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对夫妇。”

  何小河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说三姑大师是个女的!?”

  “那有什么不可以?”罗白乃仍振振有词嘴里也念念有词“既然连郭东神都可以是个女的三姑大师有啥不可以是女子?何况他也长得那么俊。”

  这倒是。

  其实三姑“大师”的年纪和样貌一点儿也不“大师”。

  他非但不老还清俊得不得了脸上常流露出一种乏倦的情愁来眯迷着眼靥一张清水浸着月光石卵的脸蛋儿光着头反而觉得他俊得有采、美得亮。

  那是一种高贵的情态还带着香味佛意不是一般美女能有不是一般俊男可得。

  所以罗白乃这样一说大家倒狐疑了起来竟然有点怀疑三姑大师是否真的女扮男装了。

  何小河笑斥道:“胡言妄语……难怪你跟他改了个同音法号作‘三姑’……我倒没看出来。他一来就是大师我反而没想到其他的。”

  梁阿牛不解也不同意“他是大师大师怎会是个女的?”

  罗白乃立即反诘:“是谁规定世间的大师就不许是女的?”

  梁阿牛为之语噎。

  方恨少笑说:“可惜他剃光了头。”

  “可惜什么”“罗白乃也反斥道:“世间漂亮的男女要真的是好看就算剃光了头牛山濯濯也照样美得杀死人。”

  方恨少马上认可:“对像我就算撷下方巾也美不可方物。有人说我改穿女装还胜红妆呢!”

  “欧!”

  那是何小河装呕的声音。

  “什么?”方恨少故作不懂问“何姑娘可有喜了?”

  温柔一跺脚脸色遽变。

  班师之却叱斥他徒弟:“小豆丁你别乱来胡搞的人家三枯可是得道高僧你不是有那个……意思吧?你可别捣破了头坏了人家修行!”

  罗白乃可不说这个更不想听他师父这个。他见温柔不悦以为独漏了问她“高见”所致便笑嘻嘻的找上了温柔:“你呢?恩婆对三姑有何高见?”

  温柔救过他他既不能叫“恩公”有时便叫她“恩婆”温柔向来也不能为忤反而觉得好玩新奇。

  可是这时温柔却板起了脸噘起了嘴几说:“什么三姑六婆的大师小徒的有啥了不起!”

  说着又一顿足转脸就走了。

  罗白乃不意温柔这下说翻面就翻了面冷丁怔住搔了搔头皮笑与大家说“我的姑奶奶又脾气了。”

  心里却爱煞了温柔恼怒的时候两边粉腮像则蒸好且得玲珑可人的小包子一样好像一口咬下去香甜入心肺似的。

  温柔拧身去了。

  大家还在喁喁细语趁王小石仍在劝解唐宝牛三姑大师上了一蚊山找走马卖解的那一帮人马要他们暗帮偷渡王小石这一股人的流亡所以这干流亡男女才正好可以谈论人前人后的种种是非都一致认为三姑形迹可怪可诡也可敬可佩。

  ——例如:三姑背上的两个褡裢左边那个一旦解开里面有着令人意想不到、各种各类、希奇古怪之事物。

  右边那个他却从来没开过。

  也从来不肯放下来。

  说三姑大师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耕的是田睡的是棚后三样都对:三姑确是吃苦耐劳不嫌不弃他除了成天至少要沐浴三次之外(无论多荒僻之处他还是能找到水源让他沐浴)别的都是个苦行僧的款儿但他依然素净伶俐香气自放。

  但他吃的绝不是草。

  而是花。

  他也不是吃花而是沿路只要见着了花就凑过嘴鼻在那花蕊深深一吸气“索”地一声他好像就很靥足了。

  饱了。

  便整日不吃任何饭菜了。

  每次罗白乃都很好奇也凑过去看大师如何“索花即饱”。

  三姑当然不喜欢有人旁观。

  所以往往罗白乃在身旁他就不吸花了走开了。

  偏生罗白乃好死缠烂打。

  他还问出了白:“大师吸花呀?”

  大师只合十:“阿弥陀佛。”

  罗白乃又直截了当的问:“大师您是吸花香就饱了么?”

  三姑只念:“善哉善哉。”

  罗白乃赞叹的道:“大师太诗意了。大师在家时可是写诗的吧?”

  三姑淡淡地道:“花比诗美。一朵花就是一诗。诗有造作花不。一个人好本身就是一诗;好人是好诗。”

  罗白乃似懂非懂忽有点领悟的道“那么大师太自私了。”

  三姑大师倒没料到罗白乃会忽然这样说。

  “吃花嗅花有这么大的好处大师怎么不介绍推荐大伙儿都吃些花儿呢?看来大师是多吸花儿精华才会出落得如此又白又嫩吧?”罗白乃理直气壮(其实他就算理屈也一定气壮——他的经验是:不管理屈理直总之一定要气壮了再说:气壮则理屈也可直;气弱则理直亦只能屈):“这样说来一向给人誉为大公无私的大师岂不太自私了么?”

  三姑大师微笑摇头:“不是我不教而是你们一定不从。”

  罗白乃不解。

  所以他要三姑大师作解。二吃花狂僧

  “我吸的不是花而是花的味儿是花香。”三姑大师道“我吃的不是花而是花的粉儿。”

  罗白乃奇道:“花香可以闻这我知道但花粉却能吃么?如何吃得?”

  三姑道:“这是世间最纯净的事物。花粉是花蕊的粉末是花之魂、香之魄、活命之源。你想蜜蜂、蚂蚁采了这点粉密以饲蜂后、蚁王寿命特长体壮精强且能独产下千万蜂蚁子孙可见其延寿强精、美容祛病之效。千多年前《神农本草纲》已载:花粉为食物上品久服可轻身、益气延年。人见我寡吃以为我苦不知我享受不知此方为人间圣药。”

  罗白乃啧啧赞叹:“原来花粉那么好我今后也吃。”

  三姑大师笑道:“这不易吃。你功力未足分不开来杂质吸了也收不了。何况世人太贪馋、杂食以致吃了什么好东西下肚都给混杂了吸收不了如同白吃。”

  罗白乃仍是热衷:“我也可以戒食的呀。你告诉我有什么不可以吃的?”

  三姑大师道:“你呀?不行。”

  罗白乃愈急了:“我为什么不行?我聪明用心就行。”

  三姑道:“你是聪明悟性也高要不我也用不着跟你耗。但聪明人反而贪多务得难成大器。先专心才能用心人若花心已先散了心心力也没可着力了。”

  罗白乃诧道:“那还要什么着力处?”

  三姑问:“要你戒食荤你成不成?”

  罗白乃搔道:“吃荤?那就是没肉吃了。那多难过呀光吃菜嘴里迟早淡出个鸟来!”

  三姑笑道:“这就是了你那头吃肉这头吃花那还不如杂七混八的胡吃一通好了:正如道释儒齐修茅山、密宗、炼丹齐习一样到头来不但一事无成一失准儿还会成了失心疯哩。”

  罗白乃听了还不服气:“大师。这我可不明白了。你也是禅学上有大启悟的人穿华衣和打布钉本就没有什么分别豪宅与茅屋也是一样栖身吃肉的和吃素的还不是一样大师又何必自苦?何须着相呢?要真的心头有佛又何必计较吃什么?吃山珍海味不见得就富吃青菜白饭的不见得便穷。”

  三姑道:“这不是相而是心。相由心生心才是根本唯心主意念念无尽。这分别可大了。禅是自然浑成一体但该分的还是要分的;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否则人跟朽木岂有分别?又如何成佛渡众?有益众生的便是佛慈悲就成佛佛岂是一无动静的废人?你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想不想给人切成一块一块的、流血流泪的吃下肚里去了?要是不愿意又为何吃其他有血有肉的?你吃他们就是在枉造杀孽。他们会痛会怕会求饶、求生一旦想保住性命就生惧畏如此遭你残杀的牛羊猪狗都死得不甘他们的身子都是活着的然而你为了吃他们的肉便把他杀了他的肉岂甘心为你所食?蝮蛇一紧张就分泌毒液鲮鱼一遇敌即以电殛大多动物频死前都渗泌毒素于全身只是你不会察觉而已。自然酒肉穿肠烂身体自然会坏元气也不充沛了。禽兽也会反扑、报仇的;那叫报应循环因果不昧。你也不想死不想人为了你的财物、名权或皮毛血肉而无端劫杀你、无故加害你那你又为何逞口腹之欲而夺取别种生命的活命机会呢?况且青菜红果确要比大鱼大肉有滋味只是你吃不出荤的腐味来也吃不出素的滋味。”

  罗自乃仍不认同:“我们是练武之人怎可以只吃蔬菜?不吃肉力从何来?不杀生又何来肉吃?何况不吃白不吃你不吃人家可是吃的你少吃了便给别人占便宜了。再说其他鸟兽可也一样杀生的呀!大鱼吃小鱼老虎噬鹿飞鹰搏兔蟒蛇吞鸡弱肉强食自古皆然也是自然律法我又何独故意去违反跟自己口腹食欲过不去呢?”

  三姑却看了罗白乃一眼反问了一句:“那你认为强的可以吃弱的大的可以吃小的那么蔡京、王黼、梁师成之类就活该任意宰割黎民百姓天下第六、惊涛书生、神油爷爷等人就可以吃定你了?”

  罗白乃喃喃道:“这……也不可以这么说的……”

  饶是他机伶善辩一时却没了对词。

  三姑又斜看了他似笑非笑的问他:“怎么?蔡京相爷那些人权势不大么?方小侯爷等人武功不比你高么?”

  罗白乃鼻尖已微渗出汗珠:“他们……我是人我会反抗的怎能任由人欺。”

  三姑笑了。他的皮肤又白又嫩白得像剥了层皮的葱心不止是人最高贵秀气的肌肤甚至还带了点仙味才能有的造化。

  他笑起来的时候忽然间脸上就了有许多皱纹皱得十足好看。

  天下间没有皱纹能皱得那般好看的了。

  ——也许这就是常年念经修佛的好处吧?

  罗白乃心底里暗忖:——三姑到底多大年纪了怎么左看、右看都不出来。

  “你会反抗别的动物、禽兽、鱼鸟就不会反抗吗?万物都是有生命的。你吃它一口。每一口里都有着他们的生命。你切下自身一块肉看着吧:那几尽是生命。你要活多久祖先、父母、妻室还有你自己费多少心才有这一块肉你还舍得吃下肚里去吗?那是会痛的哦。”三姑要言不烦的说:“你不吃自己的却吃人家的岂不自私、狠心呜?”

  罗白乃嗫嚅道:“那……那该怎么办?要我不吃肉那……那太……”

  三姑好言好语的说:“也没要你一天就办到。你尘缘未尽佛性未固。今天戒了明天又犯了。明天犯的更变本加厉所以不如不求戒。一天戒一些少吃一些少作了一些孽日子有功加起来就功德圆满了。戒律不得制限而是自的那才能从‘戒’中入‘定’‘定’是生‘慧’强求是没有用的。”

  “对对对”罗白乃猛想起一个对他有利的例子就忙不迭的道:“我师父也是。他也当试过茹素吃齐但吃了一阵火气却更盛了。他也试过念经潜修但连波般经还没念完七七四十九遍他已经烦躁不安心神不定且头头碰着黑所以就索性不念不戒了。”

  三姑反问:“那你念经、戒斋原来是为了要走好运、别有所求的了?”

  罗白乃期期艾艾的道:“这……这也不是这样说……不过要是连基本的好处都没有这苦……受来作甚?”

  “哦是受苦吗?叫你戒荤让你神清气爽益寿祛病这是苦么?教你念经让你净化心灵救人度己那是苦么?”三姑似笑非笑这时候的他最俏:“世人既多分不清苦乐现在连受苦还是受惠都不清楚了。大家都争名逐利贪图私欲到头来文明丧尽只争得个无明。”

  罗白乃怔了一会喃喃地道:“大师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段话。”

  三姑这回倒忙然问:“什么人?什么话?”

  罗白乃注视三姑道:“王小石。”

  三姑大师忽然飞红了脸别过了头面向别处他原先的淡定闲静也一下子消失于无形。

  罗白乃仍注视三姑道:“只不过他不是用‘无明’二字而是用一个字。”

  三姑眈目下视漫声问:“什么字?”

  罗白乃道:“那是唐七哥名字的末一字。”

  三姑恍然道:“昧。”

  罗白乃道:“便是这个字。”

  三姑大师饶有奇趣的问:“他却是因何提出这个昧字来?”

  罗白乃道:“大致也跟你这样。我作了些事多问了两句他就说了这个。”三姑吝然笑了笑道:“你又犯什么事才让他说你了?”

  罗白乃道:“我在杀蚁。”

  三姑奇道:“杀蚁?”

  罗白乃说:“对。我们逃到猫林那一带找不到宿头只好往地上睡。偏那儿苍蝇多蚊子又多连蚂蚁也来凑热闹我给叮了几口一时火起便杀了几只……”

  三姑说:“阿弥陀佛虫蚁蝇都是有生命的他们又没咬死你你又何苦弄死他们?”

  罗白乃:“他也是这样说可是我不同意。那是无用的、有害的东西杀了也就杀了我又不是杀了有用的、好的东西。”

  三姑问:“他怎么说?”

  白乃:“他说:世上没有无用的东西。粪便可以成肥料使蔬菜水果肥大多汁喂得人胖胖壮壮。朽木枯草小可填坑中可饲畜大可盖房无一物无用。就算苍蝇、蚊子、蚂蚁全都有它们的用途没有了它们鸟、蛙、蛇都吃什么?然而鸟的羽毛可为我们披衣有的蛙和蛇从唾液、脂肪到皮、胆都是上佳的药材可治疗暗患恶疾。世间没有没有用的东西。如是难道一个人残废了就该杀了吗?他自有他的用处。然后王小石就叹了一声说:‘人只以为自己有用其实是给蒙昧了失去真正的智慧了。“三姑大师莞尔道:“难怪。”

  罗白乃反问:“难怪什么?”

  三姑大师道:“难道王小石不肯当官他是不能当。难怪王小石还是不能长久当‘金风细雨楼’楼主他终究是当不了。他就是佛性大。”三*寒时寒杀朱黎热时热杀朱黎

  说话仍得意的转述他和王小石的辩驳:“我却不同意他的话反问他‘你这也不可以杀那也不可以杀那你就等别人来杀你呀?’”三姑问:“他怎么回答?”

  罗白乃道:‘他说“那不然。别人杀我我也会还手。如果杀一人能救苍生死一人能活下天我就当杀人者也无妨。’我见这难不倒他就想别的问题来考倒他。”

  三姑倒听出了兴味:“他怎么考倒他?”

  罗白乃哈哈笑道:“我跟他说他要是真够佛心大慈大悲为何还是常有吃肉?不干脆出家当和尚去了。”

  三姑就问:“他怎么——”罗白乃也不待他问完已说:“他就跟我这样说小罗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少几个出世的和尚多几个和世的侠士那就可以多帮几个人、多救几条命了。我不是佛心高而是侠心不灭你可别误会了我吃肉但不杀生。已经杀了刽了的我吃了也不讳忌。但为我活杀的我一概不吃。我是习武决战的人要有力气不能完全把骨肉全戒掉。——大师这番话可跟你有点那个那个不一样呢!”

  三姑似咀嚼沉思好半晌才说我也弄拧了:看来他确只是侠心高而不佛性大。不过这样说了侠心佛心都是很近的东西。他说他是练武打杀的人非吃血肉不可那却是荒唐话:大象够壮够大却只吃枯草、水果。牛的力气远胜于凡人但只吃草。猴子够灵活了吧?吃的也只是果仁而已。“罗白乃眨着一双灵醒的大眼睛仍是问道:“可是吃斋茹素又怎样?这世上都没报应的。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我最常见的是恶人得势就算死了也寿终正寝极尽哀荣。反而是善人好人没好下场且多丧于恶人手里又有补语说什么:若然不报时辰未到。可是他们一直得势当权享尽富贵荣华到死的那一天仍不报我怎知道世上有没有报?就算他们下地狱、受折磨我又没见过怎知道!这当真成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整路没尸骸了!如果没有报应行善作啥?行善和行恶有啥分别?如有那就是善行者自讨苦吃恶行者快意平生。”

  三姑听了他这一番话蹙着秀眉显得很有些沉重和感慨:“你这些话却也有没有问过王小石?”

  “有!”罗白乃坦然道:“所以他又第二次跟我说了那个字。”

  三姑一怔然后随即想起“‘昧’?”

  “对。就是这个字。”罗白乃兴致勃勃的说“他说:‘报应不爽因果不昧。’这八个字。“三姑憧然道:“好个报应不爽因果不昧——王小石可有跟你解说这两句话的真义?”

  罗白乃懵懵地道:“没有。他只是叹了一声说:世上就算未必具有报应但世事总有因果不可轻忽。”

  三姑道:“那你明白他的意思没有?”

  罗白乃道:“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

  三姑道:“你明白的是哪些?不明白的是哪些?姑且说来听听。”

  罗白乃道:“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报应未必是我们凡人可以眼见的但不可因此而不做好事、多做恶事。”

  三姑说“这还不足既然有因果便是有报应。有的人成天修桥铺路布施行善但不幸夭亡遭遇逢意外。那只是我们凡人可见的一面。我们不知道他前生作了什么孽后世修成什么功德就算不信轮回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否这头做好帮人那头刽鸡杀鸭在有意与无意之间间接或直接的涂炭过生灵。就像你师父一修佛就遇波动便生畏怖马上不修了这就坏事了。其实一个人佛缘深魔障也特别多。佛与魔、本就是一线之隔而已。这种人一修佛道心魔反噬挣扎蒙昧所以把未来的孽劫先行应验了。通常真佛度人自己也得代为应劫不惜身入地狱遍身血污饱受魔浸历尽浩劫更何况是凡人?所以你师父一修就遇祸那是应劫能应始能度是好事修对了头度了小则平安大可成佛且可见出他是佛性未泯。可惜他一遇劫便怕了放弃了这应前功尽弃了往后只怕仍是要遭劫。就像人害了病医生予他下药他服了又吐又泻一样:那就是治对病灶的兆头可惜病人反而怕了为了不吐不泻就不服药了那么这病怎么好得?怎生治理?”

  三姑叹了一口气又道:“人对报应的看法十分短浅。以为眼见该报的未报该应的没应那就不肯修这功德了。谁知报应虽未人人立见但因果循环总是及时所以说人体是佛只是人自己要脱离佛性;魔坏不了人只有人坏得了自己。”

  罗白乃听三姑说理很觉舒服但舒服得来又倦倦欲睡他望着三姑那吹弹得破的脸靥这回便说:“我可不明白一事。”

  三姑流丽的笑了笑说:“世上没明明白白的事只有明明白白的心。不明白用心问就算还不明白也会分明些的。”

  罗白乃这回诚恳的道:“我不是像方恨少这般饱读诗书也不似王小石那般名动江湖更不如唐七昧有家势实力……你却为啥常在有意无意暗提点我?”

  三姑哈哈笑道:“我提点你?你不是也常提点我吗?”

  罗白乃这下愧恧地道:“哪有的事……大师说笑了。”

  三姑正色道:“因为你是平常人所以我才跟你多说几句。”

  罗白乃迷惑的道:“平常人?”

  “不是平常心就是道便是佛么?”三姑道“当然你是个悟性很高的平常人。”

  罗白乃怃然又复了一句:“平常心?”

  三姑看他蒙蒙的便又提省了一句:“其实自然就不是真。真就是佛。真是佛美是佛善也是佛。八万四千法门无不是佛。只要能悟道就是法门。你可以从剑中悟道书中悟道平常心中悟道。你那次在六龙寺说我指垃圾、狗屎都有用意那后来成了我背上的褡链那也算是一种大智慧了也就直指人心的说法了。”哦?“罗白乃受了鼓舞这回倒雀跃起来了悻然道:“那我既已悟了道岂不也可算是得道高僧了?”

  “嘿。”

  三姑大师又怄然起来了。

  “怎么?”罗白乃又搔头皮:“我又说错了?”

  三姑恝然道:“明心见性见性成佛那还得修行不是三两句机锋几句俏皮话那就成佛升天的事。”

  罗白乃这回恪敏的问:“那我要怎么个修法才能像您那么德高望重?”

  三姑一听便知道这青年人又犯上心躁意急的毛病了。正如一般众生念经修佛一样为的是功德、改运、善报乃至富贵、功名、权势如果只为了这些不如不必花时间拜佛诵经多去做事行善便是了。所以他怔然道:“我没有德望只有两口褡链。”

  罗白乃呆了一呆懵懵的说:“背了两口褡裢就可以成佛悟道么?”

  “不是”三姑答:“有两口褡链只是两口褡裢。”罗白乃伸手道:“那你给我一个。”

  三姑挥手道:“你自己也有我的怎能给你。”

  他紧接又道:“每人自己都有。入得忉利夭谁无包袱褡裢!”

  罗白乃大惑不解什么是“忉利天”。

  三姑道:“那就是三十三天。为欲界诸天之一或称兜率天。”

  罗白乃仿佛慑伏了一下子随即又执意的问:“但你还是没指点我我怎么才能成为你?”

  三姑道:“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你怎么能成为我?”

  罗白乃说:“你若度我你不就是我了嘛?”

  “要人度不是度自度方为度。”三姑已有点兴味索然只念了一句:“寒时寒杀朱黎热时热杀朱黎。”

  罗白乃一愕问:“什么朱黎?”

  “朱黎是阿朱黎的简称就是僧侣的意思。”三姑倦然道“面对吧它在你对面中间没有捷径。”

  说完了这句他就垂目合十表示不再多说了。

  罗白乃不得要领越不甘心不久又籍故挨近三姑大师搭讪不过三姑多不回答有回应也只一句数字了事:譬如罗白乃问他:“你再指引我条明路吧!”

  三枯不语言。

  罗白乃问急了他就用手一指:指的是他脚下的路。

  罗白乃沉思片刻又问:“我当下该走什么路?”

  三姑指了指嘴巴。

  罗白乃当然不解待又再问三姑就说:“贪多嚼不烂。”

  罗白乃拧不过三姑便又逗开个新话题:“你原号三枯我叫你三姑你恼不恼?若恼我改称你三枯大师如何?”

  他以为大师一定会着紧、会喜欢、会回应。

  大师只说了一句:“都一样。”

  “都一样?”

  “都一样。”大师说“既然狗屎、垃圾都是禅三姑和三枯都一样是大师。”

  这是近日三姑大师对罗白乃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也许他觉得罗白乃大急攻求进、贪多务得他就三缄其口不教了。

  就算罗白乃基候在三枯大师身侧三个时辰三姑走路时就走路打坐时便打坐吃花时只吃就是不去理睬他。

  罗白乃没法。

  就连这次、这时忽听温柔跳了出来大呼小叫:“何姊何姊我来了我来了呀……”

  罗白乃莫名其妙。

  温柔仍在欢呼:“何姊你在哪里……我可来了我那个可来了!”

  罗白乃直着嗓子嚷了一句:“恩婆你来了就来了叫老天爷做甚?”

  温柔白了他一眼啐道:“贼杀的关你娘屁事!”

  罗白乃怔了怔伸了伸舌头:“哗好粗俗!”

  只见何小河一长身掠了过来执着温柔双手欢忭地问:“是真的?”

  “真的。”

  “来了?”

  “来了。”

  两人都点了点头无限喜欢、开怀的样子。

  罗白乃旁观在眼更为不解。

  他只好去问大师:“来了就来了她们两个疯婆子在高兴啥呀?这总不会也是禅吧?”

  三姑不答。

  罗白乃再问也不答。

  问了也是白问。

  ——只不过三姑光滑细致的脸上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纹。

  那是笑意多于笑容。

  笑容只是表情。

  笑意在心。四取之于天地用之于人

  说也奇怪罗白乃本来灵灵省省的而今却有些儿浑浑噩噩的缠着三姑大师学佛修禅这会几倒是比较少去痴缠温柔了。

  近日说过“来了”的温柔可轻松多了罗白乃少去骚扰她她可是对王小石生起了莫大的兴趣。

  她开始对王小石好奇。

  因为王小石这个人很奇怪。

  他在对敌之际镇定从容;布阵行军更一丝不苟。这一路上向东南蜿蜒回进他可烛照在心、今追踪者和截杀者把握无定但他自己却指挥若定过关斩将手挥目送气定柳闲。

  不过在有些事情上王小石又直如小孩一样:梁阿牛为了充饥要打杀鸟雀他就跳着脚跟这太平门的高手脸红耳赤的争吵了一场。

  他一路捡石头:凡是奇趣、特别(这倒不分美丑)的石头他都捡起来小的在行囊、衣襟里揣大的重的他就将之移开小心置放生怕给人胡乱践踏、破坏似的。

  他可不只是待石头而是对任何动物、生物都十分爱护。有一次他还为一只受了伤的蜥蜴裹伤耽搁了些时候还几乎遇了伏袭。

  他连对植物也一视同仁。

  他禁止——至少是不喜欢——大伙胡乱斫伐木林、野草若要生火他也只捡些枯草朽枝别人不解嘲之他还是说那一句:“世上无一物是无用的任何人都不该为不必要的理由去篡夺其他事物的生机。”

  有一夜大家围着火聊天不知怎的大家都罚王小石答他们至少一个问题。唐七昧和方恨少见不肯猎杀鸟兽以进食就各出一难题折他:方恨少:“你不打杀动物却有时还是照吃肉不误那岂不是借他人之手杀之你只坐享其成?”

  王小石道:“我不是和尚我吃肉的。世上也有百无禁忌的大师酒色财气无一不沾尽管他可能佛法精深、化境但我还是瞧不起的。既是佛门高僧就该修行修行就是以身作则而不是只用张嘴是骗人编话只光说不行。我不是修佛的我只想少作孽:能少杀一生命就少杀一生命;能少为私欲而害人就少为私欲而害人;少吃一口肉多活一条命何乐而不为之哉?要我杀了吃我不干。但已杀了的、烹了的、煮了的我无法使之死而复生不如用他有用之**以果我腹比我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我便吃了也无不安。”

  唐七昧则问:“但人也不是不杀人的。傅宗书也死于你手。你不杀生却杀人岂不矫情?”

  王小石:“那要看杀的是什么人?我一向的原则是:杀一人以活天下人我乐而为之。要是杀的是蔡京、梁师成、童贯、朱历这些人我能杀必杀下手决不容情。我不主动去杀生因为我不想作为这果报循环的起人。凡事都有因果一般人只见到现在的果不知道还有远因而且今天的果也可能是明天的因。有无报应我不肯定但因果确是循环的你今天杀人人明天杀你或因而杀了别人别人再杀他人他人有一日却不知因何杀了你——其实是有原因的:是你自己开始了果报的循环。所以我决不愿作这恶报恶因的起始但如果他人作尽恶事害遍了人那他已作了因我就义不容辞的去让他尝得恶果。杀人如是说世事亦如是观。谁要先伤天害理总有一天也为天所伤理所害。”

  何小河盈笑道:“你这叫替天行道了?”

  王小石笑:“这是天道也是人心。天道就是人心。”

  梁阿牛则问得直接:“我问句混话:你为何这么多好兵神器不用却偏爱用满地都是的石头?”

  王小石答:“兵器再好也须人打造。再好的利器也胜不过自然妙造。我取之于大地用之于人战天斗地自成一派。”

  这回到班师之问:“这一路来我注意到你的两个习住我也想跟你一样却不知如何才能做到?”

  王小石问:“我的坏习性多都是说学是客气了却不知指的是那一桩?”

  班师之道:“你这一路来无论环境多恶劣、多艰苦只要一有时间就读书一有时间便习武我学不来。”

  王小石笑道:“人对自己有兴趣的事不会没时间做?”

  班师之道:“可你武功已这么高才识又好还用这么努力费神么?”

  王小石笑说:“我没有才识还不下死功夫不是白活么?若我有才识再不下功夫那就连这一丁点儿的才识也没了。”

  班师之恍然道:“你的功夫原来就是这么做来的。”

  王小石:“人在一生里只能专心做好几件事甚至只一件事儿。我喜欢习武因为它除了在健体之外又可济世救人而且它好玩。读书也一样不同的只是:强的是心健的是脑。人以为他怎行一笔下去就是书一刀下去就见神一下子就有妙着一凝神就有佳句其实那都是日常功夫大才情都在小功夫上立起来的。”

  本来该到唐宝牛问。

  唐宝牛却不问。

  只喝酒。

  他平常虽然豪迈但不嗜酒。

  而今却一有机会就酗酒。

  所以反而是王小石问他:“你喝够了没有?”

  唐宝牛答:“没有。”

  却打了一个大酒呃。

  王小石耐着性子道:“你可以不可以不再喝了?”

  唐宝牛直着眼咕哝道:“好汉子都喝酒。”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王小石道“能喝酒不算好汉只是酒鬼。喝醉了对人对己都不算好汉。”

  唐宝牛歪着身子晃着头说:“醉了好醉了可以消愁。”

  王小石叹道:“一醉不错可解千愁但千醉却是只跟自己有仇。”

  到温柔问王小石。

  温柔最认同(也有共鸣)的一点就是:她也不喜欢吃肉。

  她爱吃青菜水果。

  她不嗜吃肉的原因跟三姑大师、王小石却有不同。

  三姑是戒杀。

  王小石是不吃活杀。

  她是不吃喜欢的动物。

  ——例如牛、羊、猫、狗、兔。

  她也不吃令她觉得丑陋恶心的禽兽:——譬如老鼠、蛇、虫、鳄。

  他吃与不吃主要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与佛无关。

  ——只不过见性就是直指人心见性何尝不就是成佛?

  不知佛的未必就不是佛。

  温柔却只偏着头侧着看了王小石一会问:“你是不是人?”

  王小石笑了笑得乐乐的“你说呢?”

  “你是人”温柔说“为什么不会累?”

  王小石一时不知何如回答。

  温柔又说:“我从来不见过你打呵欠也没见过你倦。”

  “我体力还好”王小石指了指自己的心胸“但这儿有时还是会累的。”

  温柔又凝视着王小石好像准备要好好的“研究研究”这个人了。

  “你知道你这样一个一个回答人问题的时候像谁?”

  王小石倒是一愣:“像谁?”

  温柔撇了撇唇道:“像三姑。”

  王小石一怔道:“大师?”

  温柔的鬼心思又生出来了就说“那人不妨也有个称号。”

  王小石知道她要他问他便问:“什么称号?”

  “六婆。”

  温柔答。

  说完之后她脸上的酒窝儿可笑得一浅一深的煞是好看。

  王小石好似看得痴了。

  一直没问王小石的罗白乃马上拍手叫好:“六婆大侠三姑大师哈哈乌鸡白凤丸天生一对天造地设!”

  这种乱给人起名字、吆乐唱愁的事罗白乃最是擅长。

  温柔听了却板了脸叱了一声:“罗卜糕你嚷嚷什么!没给你一顿子贼打不成!”

  罗白乃马上噤了声还不知自己踩了温姑娘那一条尾巴。

  轮到三姑大师问了。

  三姑不同。

  他只指指地上的石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心。

  王小石亮了眼。

  点了头。

  他也指指地上的石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他们这一指一点是似问了很多问题答了很多问题说了许多话语。

  “你不是学佛参禅的吗?”这回班师之偷愉的问他徒弟:“他们在干啥?他们在说什么?”

  “他***!”罗白乃悻悻然道:“他们大概说你的头我的头都是石头死人头!”五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

  打那天晚上来到“黑森林”前三姑大师跟诸人说:“大家小心了这儿很黯老衲为诸位开路但仍请留意当前。”

  梁阿牛听了就咕哝着:“什么留意当前咱们八百里下来都提神吊胆的一个黑森林算啥!”

  温柔也凑着月色遥指笑问:“黑森林可是前面山坡那一大片密林?是长得密集了些看法却也不怎么嘛。咱们刀山火海也闯过也不觉得刀大利、火大烫这黑林子也总不能把明白人染成黑菩提吧!”

  说着就娇笑了起来。

  三姑大师知他们并不在意就说:“老钠还是奉劝诸位小心当下为要。”

  他年纪不大还焉知是男是女却当自称为“老衲”大家对他这称号都甚不以为然。

  王小石见势就笑说:“这‘黑森林’在这一带有点名气在江湖上也有名堂。”

  方恨少也听过些传闻于是配合王小石的话题道:“对曾有不少武林中立得起万儿的人物却都折在这里。”

  温柔仍不经意只奇道:“这林子里的蛇虫鼠蚁、毒物猛兽有这般厉害!?”

  王小石道:“这儿地形石怪叶处沼泽瘴气奇重一不小心容易失足不可不防。而且这林子里的一树一叶一草一石全是黑色的泥作玄色树密而浓盘根错节路僻难辨晚上入林摸黑着走真可谓伸物不见五指得要小心为人所趁。”

  梁阿牛仍不放在心里:“月黑风高谁没走过?一座林子去他奶奶和最多只能变出一窝子鬼魅来!我姓梁的还是抓鬼的呢!”

  一谈起鬼温柔倒有点变色。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是鬼这门子的事的鬼这个字。

  于是她又开始尤怨了:“既然这儿有险干吗要晚上才入林?天光白日的不是平安得多么!这不是闲着没事自找苦吃吗!”

  王小石委婉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儿若从白天过太阳一照天气转热瘴气就盛毒气氤氲只怕除了不呼息的山魈、僵尸之外谁都过不了这偌大的一座林子所以非得俟到晚上还真度不了这森林。”

  王小石一提山魈、僵尸温柔又皱眉又苦脸的跺足咬唇道:“叫人别那什么……什么的你还提!”

  王小石陪笑道:“三姑大师要赶在晚上入林也情非得已为的是大家的好大家还是小心些好。我看这些天来他欲行又止时缓时有时日夜兼程有时尽伏夜出便是想在这两三个重要关卡上先上最好的时机渡过。”

  三姑听了望了王小石一眼。

  眼里有无限谢意。

  他知道他没有白做因为毕竟有人了解他的苦心。

  王小石也深注三姑一眼。

  眼里也有说不尽的感谢。

  他了解对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甚至知道无法以致谢来表达。

  两人微微颔约略一揖。

  温柔却看不过眼。

  她悻悻然的道:“鬼就鬼阴便阴什么黑森林不黑森林的我温柔就硬桥硬马的闯它一闯用不着眉来眼去的。”

  三姑忙道:“我们一路上停停走走确是要选准时机过前边四个大关。‘黑森林’便是其一。我选定今晚有月光照明趁此度过可防黑中有变可惜天有不恻之风云今夜风大密云四起只怕浮云掩月无定这是谁也料不定的了。有月色时好走些没月光时只有闯大家最好鱼贯而行尾呼应让唐巨侠走在中间。”

  大家见他说的认真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由三姑大师开路王小石押后唐七昧和梁河牛一前一后夹着居中的唐宝车。

  唐宝牛也真的默默地走在这行人的中间。

  要换作平时他一定会认为让他居中而行是受人保护是莫大的耻辱是对他能力的轻侮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而今的他却不吭一声不一言只跟着大家走。

  ——他是逆来顺受?

  ——还是不争意气?

  抑或是根本没有感觉失去感觉了?

  ——这好一个天神般的虎汉而今却常默默垂泪、黯然神伤到底是失去斗志还是生无可恋了?

  月亮当头照落。

  黑林遇月分外明。

  可是要是一个人内心是抑郁、幽暗的月再明日再亮也照不进他心头那无底深潭里的。

  可不是吗?

  “可不是么?”温柔现林子里虽然一草一木都是黑的但因为总有些月光自叶缝林间筛进来走着走着心里也安然多了便说:“这也没什么嘛。”

  方恨少故意问她:“什么没什么?”

  温柔便索性把话说尽了:“一点也不可怕我还以为是什么地府冥宫呢原来只不过是一座暗一点的林子。”

  她说话到这几忽听夜枭还是什么的呱呱呱呱的鸣叫了几声还有什么事物大力拍打着翅膀还是胸膛且嗖的一声自她身后几株林之间滑了过去身前不远的一丛密草堆里还出了几声像濒死者哀唤一般的呻吟。

  温柔听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打话只听三姑大师在前面还是在说:“留意脚下注意当前!”

  温柔唬得心头卟卟跳如鹿撞巴不得什么也不去留意好了;她初时觉得自己越走越快但到林子稍有空蔽处一望才知原来不是自己走得快而是月亮走得快;再走一程这又省觉也不是月光走得快而是云朵随风游走舒卷飞快。

  她这下才了解三姑大师选有月色普照之夜度此密林的深意:要真是初一到初五的月黑风高时要度这片密林只怕还真的过得更不易呢。

  不过现下这林子已度大半眼看没凶没险但自己身畔这干讨厌得简直厌绝人寰的猪朋狗友老在平时说自己胆小这回总要威风威风给他们看看才算不枉了“温女侠”这名号!

  ——怎么个威风法?

  得找个人吓破他胆子才行?

  温柔想到这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非罗白乃莫属了!

  ——嘿嘿嘿嘿嘿罗卜糕看本姑娘这回还不把你吓死也得吓个尸滚尿流才好玩呢!

  是以她踮着脚尖摸黑脱队前行蹑足到了罗白乃后头用力一拍罗白乃后膊尖叫一声:“呜哗!”

  然后她就欢天喜地、一厢情愿的想像想像罗白乃给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狗屎成了堆垃圾的样子。

  真所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情形便是这样。

  罗白乃也不是没给唬着而是他经温柔这大力一拍大声一叫他就立马转身摆出个七情上面的惊吓表情且定正腔圆的的说道:“哎呀!我吓死了我吓死了我真的给你吓死了!”

  大家听见了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连夜行密林的紧张味儿也冲淡不少。

  ——这小崽子怎么一早就已提防我会来唬他?

  太过分了。

  ——这回吓他不死下回得要吓得他失心丧魂半疯半癫才得消这心头大恨!

  温柔百思不得其解:她却忘了世上有影子这回事。

  月光就有影子。

  月光虽柔却也是光。

  月下当然也有影子这影子还有个很美的名称:叫做“月影”。

  温柔蹑近唬人之际一向机伶反应高于武功实力的罗白乃当然是早已现了。

  ——温柔吓他。

  怎么办?

  ——却不能避。

  因这小妮子是变态的一旦吓不着以后就算咽了气只怕她也准要把死尸开棺劈盖的揪出来吓个不死不休才甘心的!

  ——就只好让她吓了。

  是以罗白乃便装出那个表情。

  岂料温柔仍是不满意。

  还十分不满足!

  她以为罗白乃是故意调侃她故而更不忿不平。

  这时三姑又在前边苦口婆心的叮嘱:“小心脚下别脱行伍。留意当前勿怠毋懈。”

  王小石也在后头提省道:“这时分、这当儿就别嬉闹了还是提防——”温柔听了心中更是老大不悦:——这么唠叨可一点都不好玩的!

  ——这般产肃赶行像什么?算什么?倒似江西的赶尸队伍哩!

  想到“赶尸”温柔心头有了个映像便了毛赶行几步忽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呼地软黏黏的什么都像给一张黑色大布袋蒙住了啥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没了黑了。

  温柔想要挣动但眼前尽黑她又偏离了队伍又苦于呼叫不出只觉一团黑漆幽暗里直似有鬼魅妖魄的尽缠住自己臂腿往地底里拉扯。

  她挣不动。

  也挣不脱。

  叫不出。

  也呼不得。

  就像是一场噩梦。

  一个黑色的恶夜里的噩梦。

  她慌透了心头里一直在叫嚷:“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次是撞鬼了这回死定了……”

  直至耳际那一声喊:“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同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打打打打打打打!”

  这连声喝打寸把她打得直似劈雳一声醒了过来。

  这才见到一点光。

  月光。

  还有另外一点光。

  一柄精练打造的方便铲在月下飞舞时铲口上映着月华所绽的:寒芒!

  温柔这才算“醒”了过来。

  也站了起来。

  接着下来她现不是自己“立”起来的而有让人给“扶”起来的。

  扶她的是王小石。

  眼前却有人在连声呼叱、交手、搏战。

  出手的是三姑大师他(还是她?)身前身后身左身后缠黏上了几个黑点黑影像黑夜里的妖魅一般钉着这个挥舞方便铲的大师。温柔只看了一眼便现那几个可怕的黑影子正是刚才黏贴着自己的“事物”:虽然她还没弄清楚刚才生了什么事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六灭却心头火自凉

  原来温柔真的是一脚就踩到陷阱里去。

  这陷阱当然是白高兴、泰感动、吴开心、郝阴功等人所伏下的。

  他们要的目标当然是:王小石。

  万一伏不着王小石抓住了温柔也一样。

  所以他们摸黑行动。

  他们当然伏不着王小石。

  所以就只好伏着了温柔。

  温柔中伏之际正好有乌云遮掩了月华天地为之一暗。

  在这密林里可不止是一暗而是全黑大暗了。

  他们立即缠住了温柔扣拿住惊慌中的她要迅藉地形遁逃。

  可是走不了。

  可惜走不了。

  因为一人拦着了他们:是一名大师。

  大师背着两口行囊手里拿着支禅杖禅杖上有力九个圈环一抖一动便豁琅琅的响。

  大师第一招却不是用掸杖。

  而是用手。

  用手一揪。

  这一揪便从这“大四喜”手里抢走了温柔四人还待追夺便遇上了大师的禅杖。

  四人各用最阴毒的招式和攻势缠上了大师。

  可是没有用。

  这时云已被、月已出。

  月照大地。

  温柔已脱险。

  王小石已站在她身边。

  郝阴功攻三姑的头三姑轻轻挥杖挡过了攻势反击郝阴功的头。白高兴抢攻三姑的背三姑轻轻化解让过了来势反打白高兴的背。吴开心猛攻三姑的下盘三姑一一跃避踹足飞蹴吴开心。泰感动要封住三姑的禅杖三姑手挥目送杖影如山把泰感动封死在他的杖法里。

  四人虽如鬼似魅但大师只扬声叱喊:“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人来人打妖来妖打!神来神打鬼来鬼打!不来不打来了就打!我凄!打打打打打打打!”

  只见郝阴功动手郝阴功挨打。泰感动出招泰感动挨打。白高兴抢攻白高兴挨打。吴开心想攻吴开心挨打。

  四人尽皆挨了打。但谁都没死更没伤亦没流血。

  显然是三姑大师饶了命、收了手。

  打着打着“大四喜”四人情知不妙打下去也只是挨打的份儿对方若要杀他们他们早死到黑森林白森林黑白森林去了于是互打眼色皆知势头不对扯呼一声各自滚的滚、遁的遁、退的退、溜的溜全逃得影儿不见的去无踪了。

  三姑也不追击只拄杖微笑。

  月华下他衣白如雪像画里人物。

  然而梁阿牛却正风头火势杀意未消提一对牛角要去追杀那四人。

  王小石劝道:“穷寇莫追。”

  梁阿牛兀自气忿:“这几个***已跟踪了咱们一大段时日几次暗算不着而今差点还害在他们手里却让他们要走就走了!?”

  三姑大师伸手拦住梁阿牛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们到底也没得手我们何必杀人?”

  梁阿牛犹自不甘“难道要等他们得手杀了咱们的人才来还手?你是出家人戒杀我姓粱的向来一天杀七人八人不贬眼杀七十八十不眼红杀个七八百儿也不手软!”

  三姑只劝道:“要是他们不怕、不改、不知悔迟早还会再来偷袭的那时再杀不迟不必急在一时。救人宜急不急就救不了人了;杀人宜缓一缓或许能多饶一命。”

  梁阿牛气犹未消火仍在冒:“饶这种杂种干屁?又让他们宄子同子的害人去了么!”

  三姑不禁皱了皱眉只说:“阿弥陀佛咱们总不能因为这样就名正言顺的先去害人命吧?”

  梁阿牛手上那对牛角咔嚓一交竟敲击出星火来:原来他在牛角边上都镶上锋刃大概是嫌牛角不够利不够锐生怕刺戳下去人没死得成吧?

  王小石有意岔开他的话题:“你这兵器好别致江湖上除了你谁也用不趁手非但是奇门兵器还是冷门武器呢!”

  梁阿牛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牛角居然大嘴巴开合了几下一时竟说不出后来。

  何小河哼声道:“那是他的宝贝!他家一头牛养几十年了养出感情来一旦死了他比死了老婆还伤心从今也不吃牛肉了把牛角切下来当兵器用了用它杀人万一敌不过直情就用它来自拔吧!”

  梁阿牛感激的望了望何小河道:“它是我家养的老牛我叫它做‘阿忠’咱梁家三代都看着他长大、变老、最后死了他鞠躬尽瘁已通人性。他比忠仆还忠。他死了我留着它一对牛角这辈子都随我生来死往。有了几十年的感情那是割不断、舍不了的人能有几个几十年我另外还有一支角那是遇上一头病毙犀牛的纪念。不到生死关头我还真不用上它。奇怪我叫阿牛我属牛伴我的是头牛;小时住也住在‘牛角头’墩子上遇上的是头有灵性的犀牛兵器是牛角脾气也牛犟得很!”

  他居然说着拐了个弯又回到忿忿未平的主题:“我的牛角既已拔出手不沾血是不空回的。他已好久没饮敌人的血了!”

  “那容易”三姑一面趁着月色为大家引路谈着聊着已轻松步出密林再也不见暗算伏击“让我给它喝点血吧!”

  说着竟捋高自己左壁袖子右手纤指一挥“嗤”地标出一道血结三姑用指按住伤口将血油射到牛角尖上那牛角可真的会吸血似的。只听滋的一声还冒了股绿烟那牛角可真的会吸血似的三姑犹温柔地道:“这样它饮了血你也不会想不开了吧?”

  梁阿牛没想到三姑大师竟会用自己的血来让自己的兵器饮血一时怔了怔只道:“这……它再渴也不饮自己人的血!大师这又何苦呢?”

  三姑抬眸平和的反问:“自己人的血和敌人的血不都是人都是血吗?”

  梁阿牛只说:“我只是心头气火要杀人泄口气!”

  三姑凝睬温声道:“那你此际心头的火浇熄未?”

  何小河却蔑然道:“只是心头火起却吹什么牛皮说什么牛角一出非沾血不回等话儿那天在六龙寺莲池畔你不也拔出牛角却滴血未沾的收了工、交了货吗!”

  梁阿牛本因三姑滴血已气消七八听何小河这一轮抢白又脸上青阵白阵憋气言语不出。

  方恨少却在此时更正道:“这你就不该深究了。俗语有谓:‘文人多大话武夫吹大气’有时为自壮行色自重身价多讲几句豪话放语什么:‘本人不杀无名之辈’、‘刀一出手例不虚’、‘老夫纵横江湖四十年未逢敌手’、‘我教你后悔你娘为何把你给生出来’之类的话难免出口成章说了也不觉夸张不说还真若有所失呢!“何小河狠狠的盯了方恨少一眼:“我没说你你却来当架梁!”

  方恨少舌头一伸霍地开了折扇把颜一遮道:“对对对我多说了多话了多事了明儿剪的时候一齐把舌头剪了。大师你还在淌血也不拿金创药去止一止血!”

  何小河却仍盯着方恨少:“你又好得哪儿去?文人老爱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有个屁用?为杀敌定几个字就能教胡马渡不了阴山?为民除害拿支笔可以教训强梁匪寇?赢利尚且可进民生劳作亦可促进收益你这种文人除了酸溜溜、阴恻恻、计这谋那的而又不敢明刀明枪明目张胆的去争名夺利算什么人物?却来批评我、踩我脚眼上来了。”

  方恨少这下捅着了火山口只在吐舌:“不敢不敢。”

  又嚷声直叫:“大师大师快裹伤吧!三百顿米饭才贮四滴血千万真要折损了、白流了!”

  何小河兀自气虎虎的道:“小兔崽子!坏鬼书生!既找上了我老天爷的碴却不敢嗑下去算那门子的种!”

  方恨少陡地翻跳了起来却又忍了下去只向班师之咕哝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班师之见这场面唇枪舌剑哪敢作声还退了小半步。

  但方恨少的话还是给何小河听人耳里了又冲着方恨少道:“什么小人与女子难养养你个头!你们男人就好养了管着吃饭还要理他喝的喝着吃饱了撑着又想别的。你们男人跟狗呀牛的有啥不同难道好养了!?给草不吃晚上还没学会吠呢!”

  梁阿牛忽叱也一声:“别骂牛!你骂别的我不管就别骂牛!”

  何小河唬地一句:“我就知道牛是你的禁忌但我可不忌讳这个你不给说我偏说你奈我何就奈不奈我何我还是何小河!”

  她一个女子连开两处火头却仍是风势不减见阵骂阵处处针锋。

  方恨少只巴不得找到别的水源头好浇火他习惯跟唐宝牛唱和抓住他就说:“咱们不管阿牛就问你句宝牛的:刚才温柔就在你身边失陷你怎么不出手搭救搭救你这袖手不理就不当侠士吧也总不成连人不当了!”

  唐宝牛仍是神情木然但却很快有了反应作了回答:“我救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只会害人。我不想连温柔也害了。我救哪个就害那个。”

  他纵在答话神色依旧木笃。要说有表情也只不过在木然之色中带点讥诮看了更使人心寒。

  方恨少只是跟唐宝牛多年来胡闹成了习性一旦应敌时也不觉要与他拌嘴呼应但这些天来唐宝牛都不瞅不睬、十问九不答已成常事方恨少这下见何小河红火烈焰的惹不过便随意向唐宝牛这么一问没料唐宝牛还真的答了。

  答得还这般无情:——这岂不是见死不救么!?

  这还算是唐宝牛吗?

  这下方恨少可呆住了。

  何小河跟梁阿牛听了这回答忽也骂不下去了:人都变得这样了还有什么可骂的!

  却听三姑大师说:“入了黑再见光浪子回头金不换真金不怕洪炉火今儿大家都不免火躁了些可别真的伤了和气了。灭却心头火自凉路还长远着呢。”

  他自深蓝然的褡裢里掏出一口炉子。

  红泥小炉。

  那小炉子才一见风就溢出浓浓的药香味又有点像牛吐出来反刍时的味儿。

  罗白乃见了忍不住问:“你褡裢里可真是什么都齐全哇!刀有剑有药有的总不成棺材也有一副?”

  三姑笑笑望望天看看地“棺材早就备着用不着身上背着。”

  说着他又再捋上了袖于将白生生如截藕的玉臂贴近小炉然后用火苗子在炉里点了点那药香味立即就更浓郁了香得像人人都灌了一肚子的香菇熬汤一般。

  只见他臂上未干的血渍一挨近了红泥小炉口的烟儿那血痕立即凝成了艳红色的珠儿。滑落下来滴入炉口里竟出清脆地“叮”的一声十分好听。

  很快的三姑臂上只剩一抹痕连血口儿也不复见了。

  众人十分错愕惊疑的问:“你这是什么宝贝儿?遇血成珠还是见血封喉的!怎么药未到就病除了不用妙手已回春了!”

  又见滴落到沪口上的血珠一下子又转成了白色就跟珍珠真的没啥两样罗白乃不禁又问:“那滴在小火炉上的血呢?怎么变成珍珠了!?”

  三姑一笑拈去那一颗白珠揉成粉末置入沪下的火坑里只说:“那有什么?都化作雪了。谁留得住雪?水总是要流的、会干的。”七天行健

  大家已出“黑森林”都认为那儿虽然乌天暗地凶险难防不过看来敌人也并不算动了主力下了重手。

  唐六昧只冷笑道:“这不过是其中一关吧?决生定死还远着呢!”

  这次到温柔忍不住问:“你说还有两三道‘黑森林’这样的关卡可是真的?”

  三姑平和地道:“当然不假。要到小石头指定之地至少还要过:狂虎闸、夺命斜、摧命直这几个要寨。”

  温柔是“见过鬼怕黑”领教过“黑森林”这一团黑她可胆怯了七八分所以也顾不得人讪笑只畏怖的问:“那又是什么地方?比这儿黑吗?”

  三姑含笑道:“不黑不黑。”

  这时际王小石忽凑近三姑几乎就在他白生生的翼边耳畔说了几句话。

  三站脸色微微一变也在王小石耳际颈边轻轻的说了几个字。

  然后一个点点头一个摇摇头似十分的有默契。

  他们说什么温柔可没听见。

  听也听不见。

  没听见的温柔也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毛躁起来心忖:幸好两个都是男的要不然这般亲昵的说话神神秘秘的慌死让人听去岂不……

  ——却又回心一想:这死三姑阴阳怪气的谁知她(他)是男是女!?

  这一思忖可就更火滚火烧了就是眼前再来几关黑森林、白森林、红森林的她也不要人伴孤身硬闯了——就在温柔火躁、王小石与三姑似在温馨密语之际有两人也正在交头接耳、交换了些感想意见。

  罗白乃低声先说:“师父你有没现:这位三姑倒蛮会变戏法的。”

  班师之倒沉着声道:“戏法?别小觑了。”

  罗白乃一向知道他这个师父许或许武功不算太高但阅历和眼光却非同小可当下便问:“师父有啥现?”

  班师之道:“他的杖法。”

  罗白乃虚心问:“什么杖法?那是天下无敌、世间少有的杖法吗?”

  班师之:“不是。”

  罗白乃更虚心了:“请师父指教。”

  班师之道:“他根本没用杖法。”

  罗白乃道:“他刚才不是施杖法击退四名伏击者吗?”

  班师之:“那是随手而出的杖而不是杖法。”

  白乃:“你是说:他刻意隐瞒了他的实力?他不施杖法就轻易击败了‘大四喜’吗?”

  班:“至少他隐满了他的杖法。”

  罗:“为什么?”

  师:“一他不想暴露他的真正身份。二他不想泄露他的杖法。”

  徒:“他有什么好遮瞒的?我们不是一路人吗?”

  师父:“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我看他随意出手几杖几式就使我想到……”

  徒弟:“想到什么?”

  班师之:“‘天行健’。”

  白乃:“‘天行健’?”

  班师之:“对‘天行健’。”罗白乃:“天行健是什么东西。”

  班师之叹道:“‘天行健’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古已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而已。”罗白乃仍不明所以:“——难道师父认为三姑不是个君子?”

  “也许我想错了也许是我过虑了;”班师之忽一笑道:“毕竟三姑是位出家得道的大师而已。”

  罗白乃百思不得其解只嘀咕道:“她当然不是君子了。我看她是个女人。女人又怎会是君子?”

  班师之知道这回他这个聪敏过人的徒弟因限于学识、阅历没把他的话听懂。

  大凡一个再聪明、机伶、才情再高只要见识、学力、经验有限再天才也无法突破自身的局限脱升华的去观察判断事理是非这是殊为可惜的事。

  就连罗白乃也不例外。

  不过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

  世上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太深入、太分明反而会不开心、不愉快、不幸福。

  另一对人物的谈话却很简短:方恨少:“三姑大师的蓝色褡裢要什么有什么但不知他的红色褡裢里却是什么?一路上也没见他开过、用过。”

  唐七昧:“有人曾用一座城池来换一个‘纵剑魔星’孙青霞有人曾用三十万两换王小石手上一块石头——至于三姑大师背上的褡裢我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方恨少迷惑地问:“为什么?”

  唐七昧意味深长的道:“因为我们换不起。”

  然后他又别有意味的问:“你有没有现我们这一路来行行重行行到头来会走到哪儿去?”

  方恨少怔了怔道:“不是要远离京师逃离追捕吗?”

  唐七昧负手看天悠悠的道:“本来是。不过再这样走下去只怕不会太久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你还没觉么?”

  至于王小石和三姑大师却又在温柔身前交换了一句什么话呢?“王小石:“你看出来了吧?小河和阿牛最近火气盛了许多?”

  三姑:“有。难道是……?”

  王小石沉重的点了点头。

  三姑悲凉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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