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荒凉绝楚 毒眠仙鹤（六）

　　李淳风丹凤双目，眼神严肃冰冷，盯着赵小玉。

　　这位早就应该在唐太宗之后就消亡的太史令，赵小玉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仙鹤峰上，他告诉赵小玉，自己是同她一样长生不老之身的时候。

　　他对他的娘子格外痴情，甚至破例收她为徒，就是想要她紧遵师命，趁九宫连珠之日，送她回现代，仅仅为了有朝一日，若有可能赵小玉会遇到他的娘子沈绿萼，告诉她，那句他早已原谅她的话。

　　宝贝，我早已在心底原谅了你，在异世的你，是否听见？是否？

　　一个对娘子如此长情的人，不应该是一个绝情的人，可如今为何疾恶如仇一般看着一个和自己娘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赵小玉抬起头，双目凝视着他，心中寻思：莫非他还在为了上次没乖乖回去替他娘子传口信的事恼恨于我？也罢，也罢。

　　“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好像还是你徒弟吧，这里……好像除了你和你身后那位……莫姑娘，似乎都很欢迎我。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莫姑娘？”赵小玉不甘示弱道。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那位姑娘低下头去，身子不由自主向松鹤子身后一躲，她莞尔一笑。

　　其实她只见过莫芊秋一面，还是在仙鹤峰上。那个时候，她心里装着令狐哥哥，满满的，不容别的人来瓜葛，当时记得令狐哥哥只叫过那姑娘一次，她却牢牢记着。

　　然而如今见到了，却再也没有那种吃味的感觉。

　　她看得出，令狐行虽此时左右为难，可却还是暗藏不住久别重逢的喜悦，清虚子满面红光，兴奋地手舞足蹈，八成是为了那些久别的美食佳肴，唯独那位莫姑娘，双目含春，脸若桃花，眼神时不时看看令狐行，又看看她。

　　“哦？原来赵姑娘还是松鹤子前辈的门下弟子，小侄和赵姑娘一道上此仙鹤峰，从未见过赵姑娘做过有违正道之事，前辈，如何称她为妖女？难道之中有什么误会？”

　　卞守密有些不知所措。

　　李淳风看了卞守密一眼，手中拂尘一扬，扫过面前道：“没有误会，此事与卞贤侄无关，还望贤侄不要插手，老夫没有一掌结果了这小妖女的性命，放她一条生路，也是念在我和她曾有一段师徒缘分的面上，已是仁至义尽了。”

　　赵小玉一听之下，原来李淳风还想要自己的命的，顿时大怒，原本尊师重道这些繁杂礼数在赵小玉眼中就是一钱不值，她气得大骂道：“臭老道，你有毛病？不就是上次没替你家老婆送信嘛？你也用不着一见面就喊打喊杀，赶人出门吧？”

　　赵小玉不知——沈绿萼，李淳风无故失踪的娘子，一直是他心底的伤痛，如今给赵小玉当众揭了疮疤，那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李淳风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恶道：“小妖女，你说什么？信不信老夫现在就一掌结果了你？”

　　言毕，一只手臂扬起，掌风向下，满面怒容作势欲击下，却同时被其余的人都阻止住。

　　李淳风环顾四周，但见卞守密和那和尚横开手臂，一左一右挡在他的手臂前，已将他袭向赵小玉的攻路全然封死，而令狐行挺起胸膛，早就挡在了赵小玉身前，就连清虚子也急得上蹿下跳，直嚷嚷道：“哎呀，老家伙，你吃错药了，你一掌把玉丫头拍死了，谁给清虚老头儿做好吃的？你惹恼了我，信不信把你一屋子宝贝全拿下山去换吃的？”

　　“看来，今天你想要杀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别的人不救我，你的好徒弟也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令狐哥哥？”

　　看着赵小玉一脸得意，挑衅地看着自己。李淳风气得脸色铁青，颤抖着手中拂尘，道：“让我……杀了这个妖女……”

　　莫芊秋伸手拽住李淳风的道袍道：“前辈……有话好说……顶多是让赵姑娘离开就好，不要伤她性命！”

　　赵小玉冷冷一哼，瞥一眼莫芊秋，哈哈笑了三声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位莫姑娘想要我走！”

　　莫芊秋一咬唇，抬眼看她道：“赵姑娘，你这次是非走不可，离……仙鹤峰……越远越好……哦……不对，应该是离这道观……越远越好……你还是快走吧！”她思绪良久，实在想不出应该如何告知赵小玉实情，言语之间也变得支支吾吾。

　　令狐行闻言一愣，面有怒色，道：“芊秋，你怎么这般说？你也不想小玉留在这里吗？”

　　赵小玉自嘲地笑笑，道：“她当然不想我留在这里的，不过其实说实话，我确是要走的。只不过还得要靠这位怒冲冠的老前辈求个神，问个卜，再摆一个什么归天阵之类的东西……我是不懂了，只要能送我回去就好。”

　　“你要走？”令狐行闻言一急，转头看着她。

　　才刚见到她不久，没想到，她又要选择别离。

　　心痛，心碎，心裂，这种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再也不顾什么师门礼仪，再也不顾什么道义礼法，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小玉，不！不要走！”

　　赵小玉闻言一愣。

　　不要走，这三个字，曾经也出自那个人的口中。一样的神情，不一样的脸。

　　看来这一世，她注定是要负这两个人了。

　　莫芊秋看在眼里，心下黯然。

　　“原来，他心中一直都没有我的。就算是练上一千百遍燕燕**，双剑……也不可能合璧！”

　　清虚子凑过脸来，道：“我知道，我知道，玉丫头说的是那个蛟龙归天阵，这个阵是要用七堆极难寻得的‘盘古木’围绕了一圈，圈子中央的空地上还得放上一块两人宽的乾坤八卦镜，方能成事的，不过……我老是会把这个阵和盘古天火阵搞混的……”他掰了掰手指，想了想，似乎又想不甚清楚，转头嬉皮笑脸对着一脸怒气的李淳风道：“哎，老家伙，你有没有搞混这两个阵？”

　　李淳风眼神一寒，瞪了清虚子一眼，转头又看向赵小玉那张几乎和沈绿萼一模一样的面容，想起了之前那一日在仙鹤峰观风台上的那一幕：

　　七堆由盘古木燃起的火焰，蜿蜒伸展如一条活灵活现的蛟龙，腾腾冉冉欲飞升而去。

　　熊熊火光，映得道长满面通红。他目光炯炯地瞪视着那红日与天际交割的黑线，看着那黑线，由浅转浓，由细变长变粗，逐渐浓烈，瞬息间撕裂了一般，撑开一道细缝——

　　突然，天际那黑线之间一声惊雷乍作，晴空霹雳，五彩祥云一闪，一团火红的柔光，夹杂着隐约可辨的尖叫声，划破天际那抹微露，直泄而下……

　　他微微眯了眼，掐指一算，神情忽而肃穆，惊道：“这是为何？到底是何人何人引来天火，烧了那通三界的盘古木？”

　　“啊——盘古天火阵？怎么会这样？”

　　他急急忙忙地翻查手中那古布阵》，细细比对，看着地上的盘古木四周的天火按着周易八卦图摆放的位置，乾位居然摆了两处盘古木，忽地一惊，手中的《上古布阵》也险些抖落，遂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完了，完了，唉没想到，三十年前那次便是错了，三十年后，却又是错——如今更错上加错”

　　“如何？若你能像上次那般摆那个阵送我回去，那我还可以考虑不计较你刚才想要杀我的动机，去给你娘子送信的！”赵小玉的声音又将他从往日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李淳风面色一沉，道：“你以为那九宫连珠之日，无论什么时候都有？”

　　“你不是会呼风唤雨吗？”

　　赵小玉有些急了，她如今确是想回去了，吴菲菲也找到了所爱之人，真正的杨玉环回宫之后，现下估计也快快乐乐作了寿王妃了吧。

　　或许……她想要早日逃避这里某个人，或是对某个人的某段回忆而已。

　　她不知道那九宫连珠之日是要九宫星辰连珠，每隔一些时日，天上的天罡北斗等守宫星，便会连成一线连珠一次。可那机遇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李淳风微一沉思，似乎打定了主意，道：“老夫虽然决定不了何时再有九宫连珠之日，但我至少可以决定让你立刻在这仙鹤峰上消失！妖女，别怪老夫手下无情，老夫也是逼不得已！”

　　说着拂尘一扫，震开众人，一道白光由指尖而出，令狐行没料到爹爹竟然真的要伤小玉，不敢细想，挺身而上，却被李淳风一掌轻轻向旁一带，他整个人便跟着滚出了丈余。

　　他回转头，看着由爹爹指尖射出的五道气剑直冲赵小玉身前，想要阻挡，已是不及，急得大喊一声：“小玉——”

　　那是昭阳神功中的少冲、中冲、少商等“五剑合璧”，是爹爹的绝技。可却没想到，爹爹会用它来杀如赵小玉一般手无寸铁的女子，还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明知阻挡已是不及，可他还是跟着飞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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