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江盟

　　“你已经退出江湖二十年了，现在，又何必再来趟这趟浑水啊！”梅伯欢语声低微，充满了厌倦。对这世间这一切的尔虞我诈，爱恨情仇，他不但觉得疲倦，甚至觉得很厌恶。

　　可是，厌恶又能够如何？人只要是还活在这个世间，就难免必须得忍受着很多自己不愿意忍受的东西。

　　“我是退出江湖了，可是，你呢？你不也是十年前天山一战后就从此消失在武林中了吗？现在你为何又要为了那所谓的《见道文》打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清修呢？”那胖掌柜的缓缓的点起了烟斗，顿时的，客栈里传出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咳咳……”梅伯欢一手抱着胸口大肆的咳嗽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一片，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头间滚落下来，才不过瞬间的功夫，他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少爷……”那虬髭大汉虎目含泪，瞪着那胖掌柜。他是知道自家少爷这些年来为了那个坚持的辛苦的，现在，看着他这么的受苦，他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受。

　　虬髭大汉拍着梅伯欢的后背，梅家二爷终于慢慢的缓了过来。

　　“我们好好谈谈吧！铁甲，你出去等我！”看着虬髭大汉身体不动，梅伯欢瞪了他一眼：“出去啊！”

　　虬髭大汉还是没有动。

　　“各位，见谅了，你们找别的客栈去吧，今天我这客栈打烊了。”胖掌柜也慢吞吞的走到的房门边，作势要安起了门板。

　　听到这话，场面中那些不知道是看热闹的还是浑水摸鱼的人刹那间炸成了一锅粥。

　　“凭什么？我们事先已经交好押金了的。”

　　“现在外面这么大的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我们去哪里？”

　　“想要我们走？门都没有，除非把爷爷我打死！”

　　……

　　砰砰！

　　但听几声脆响，几个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的碎了满地，鲜红的血液流得到处都是。

　　咚咚！

　　又见几个滚动，一团拳头粗大的金子被扔在了地上，至少有二十金。

　　客栈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风雨雷电在闪动。

　　“你你你……”所有人都颤抖着，好像才回过神来似地这个心狠手辣的胖子。

　　轰隆！窗外一个惊雷，照耀得天地一片银亮。这一瞬被电光照亮的那胖子掌柜的狰狞面目，永远的留存在了从客栈中幸存出去人们的心中。

　　谁也没有看清这胖子是如何动手的，但是，等他们回过神来时，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谁该死？

　　这谁也不知道！

　　总之是已经死了的人，那肯定就是该死的！

　　门已经被掌柜的关得只剩下一个很小的门缝了。

　　那群武林高手半个字都没有说，他们也没有听到那掌柜的再说半个字，可是，一切他们却都已明了，双脚弹着琵琶，都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客栈之中。

　　“去吧！”

　　见梅伯欢的这个下人还没有走，那胖子掌柜将身子向前一纵，他那满是肥肉的身子一抖，他的手已经提着虬髭大汉的后领到了门口，他望空一仍，那虬髭大汉已趴倒在泥水地里。

　　最后一丝门缝被关了起来。

　　整个客栈内昏黄的烛火燃烧着，客栈在片刻的时间里已经被那胖子掌柜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在客栈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烛花在潮湿的天气里噼噼啪啪的爆炸着。

　　这时酒店的胖子主人已端着两壶酒进来，他大刺刺的做到了椅子上，笑道：“刚温好的酒，梅花公子先喝一杯再说话吧。”

　　梅伯欢苦笑道：“刚刚就因为喝酒误事，把我这具残破的身子弄得更为的凄惨了。不过，要我不要喝酒，那简直比要了我的命还狠！”话说中，端起酒杯，他已一饮而尽！

　　酒杯还在他手上，他满满倒了一杯，只觉一阵酒香扑鼻而来，他脸色立刻就开朗了，展颜道：“好酒。”

　　他将这杯酒喝了下去，又弯下腰咳嗽起来，他手中紧握着的火炉子似已不能再温暖他了。

　　胖子掌柜叹息着，道：“咳嗽最伤身子，要小心些，要小心些啊……”

　　他肥腻的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接着道：“但这酒专治咳嗽，你喝了，以后包管不会再咳嗽了。”

　　梅伯欢笑道：“酒若能治咳嗽，就真的十全十美了，你也喝一杯吧。”

　　老人道：“我不喝。”

　　梅伯欢道：“为什么？卖饺子的人宁可吃馒头也不愿吃饺子，卖酒的人难道也宁可喝水，却不喝酒么？”

　　胖子掌柜道：“我平常也喝两杯的，可是……这壶酒却不能喝。”

　　他呆滞的目光竟也变得锐利狡黠起来。

　　梅伯欢却似未曾留意，还是微笑着问道：“为什么？”

　　老人盯着他手里的火炉子，缓缓道：“因为喝下我这杯酒后，只要稍为一用真力，酒里的毒立刻就要发作，七孔流血而死！”

　　梅伯欢张嘴结舌，似已呆了。

　　“而且，我这毒已经是无药能解的。不过，只要你能不动用真气，你就没事，但凡只要你一旦动用了哪怕一丝的真气，你就不会有好的下场。”

　　梅伯欢回过神来，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胖子掌柜看了，了然的笑了起来。

　　“好酒啊！这世间，怎么就有这么多的不解风情的人呢？”梅伯欢叹息着，又喝下了一杯酒。

　　对于好酒，他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

　　而此刻他喝下的这酒，实在是太好了，还没有喝下，就有芳香扑来而来，浸润心脾。不止如此，见其色晶莹瑰丽之色，食其味甘洌爽口。这酒，就是梅博欢这种酒中英雄也是平生所仅见啊！这样的好酒，不要说只是要了他的命，就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他都是愿意的。他本就是这么样的人！

　　喝着酒，梅博欢忽然的就哀叹了起来：“二十年的岁月啊！再回首来看时，世间的变化可真是大。不想，连‘金刀柴明’的性子，竟然都已经变了。”

　　“我的性子？我的性子又能够如何？时间太过无情了，我和谁为敌，也不敢和它为敌呀！”那胖子掌柜神色不动，他不知从何处搬出来了一碟南瓜子，‘得得得’的磕起了瓜子来。他的气质，一瞬间就完全的收拢了下来，变得好像是一个乡下的老农一样的平淡无奇，任是谁人看到了他，也绝对想不到他就是二十年前武林高手排行榜上排名十一的绝世高手——金刀柴明！

　　梅伯欢道：“时间果然是最无情的，连当年鼎鼎有名的‘金刀柴明’都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下毒了。”

　　梅伯欢婆娑着自己怀抱中的火炉子，又道：“唉，其实你何必要如此呢？你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再出过手了吧！你又何必打乱了自己的清修呢？”

　　“谁要是愿意对你出手，那谁就是孙子！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妻子的一个姐妹既然来求她，当年那人对于我们是有过大恩的，我们如何能够不回报？你也应该知道，我妻子当年她是大江盟盟主的小妾，她跟我走了，虽然不是最喜欢的，但是这毕竟大大的伤害了大江盟主的声望。所以，我们两人虽然连夜的就逃跑了，但是，还是被满天下的追杀。当时候大江盟的实力还没有到达现在这种无法无天的境地，可是，也已经是很厉害了。当年我们受了重伤，整个天下都没有人感收留我们，是唐姑娘他给了我们活路，这其中的恩情，你想来知道有多么的大吧！”柴明剥着他的南瓜子，一粒一粒的吞咽着。

　　“不止是这样吧！”梅伯欢喝着他的酒，原本温热的酒此刻再也温暖不了他的心胸，他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冰霜一样，粉白一片。

　　柴明神色动了动，淡淡着道：“你也知道，像是这样平淡无奇的过日子，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已经厌烦了。”

　　“所以你决定救下唐门那个老太太，然后拿了《见道文》去献给江盟主，希望他能谅解你当年犯下的过错？”梅伯欢道。

　　柴明冷笑道：“江霸天这个人我还不熟悉？他可能会放过我？我得到了《见道文》后，我立刻就会写信逼迫和我做结拜兄弟，只有我们成了兄弟之后，我才能把《见道文》这宗宝贝交出去，要不然，我就是死，他也别想看到。等我们在江湖豪杰的面前坐了结拜的兄弟，那他还敢杀我吗？他若是敢杀了我，那他就会在天下英豪面前信义全失！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什么最重要？还不是信用和义气？这两点若是失去了，那他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以江霸天的精明，他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得失的。”

　　梅伯欢听了，只是淡淡着道：“你就不害怕你妻子会阻拦你对唐家那女人出手。”

　　说道妻子，柴明的脸色上明显的闪过了一丝的光泽。

　　这个世间的爱情，能有几个人能像他们这般经历那么许多的风雨？又能有几个人的爱情在经历了二十年后依旧风雨不变如昔？

　　他很感激上天，感激上天让他在对的时间遇到了一个对的人，并且掏心掏肺的原意为之付出一切。并且，那女人也同样的对他如此。

　　他真的感激自己很幸运，他很感激上天对他的恩赐，他得到了很多人生命中永远都不能感受到的美好。

　　可是，也正是如此，他实在太过享受这种美妙的享受了，他实在不忍失去这种美妙的来自心灵的无上的享受。眼看着妻子老去，所以，当知道《见道文》的无上妙用之后，他已经放下二十年的剑又被他重新的拿了起来。

　　柴明眼中狡黠一笑，南瓜子送入口中，道：“她若是现在正好睡着了呢？”

　　梅伯欢道：“她不可能永远都睡着的。”

　　“可是，女人却很爱美。”

　　“爱美又怎么着？”梅伯欢疑惑道。

　　“再怎么样聪明的女人，若是知道有一件东西可以保留住她的美貌的时候，她的智慧也会变得迟钝起来的。”柴明道。

　　梅伯欢点了点头，叹息道：“你真不应该叫柴明，应该叫高明啊！”

　　当柴明的妻子知道自己当年的恩人已经不知所踪，现在又看着到手的可以留住青春的《见道文》，她还能再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生气吗？

　　“他一点都不高明，他简直就是愚蠢，愚蠢之极！”忽然的，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房内传了出来。

　　柴明原本淡然着剥南瓜子的手忽然一颤，神色却不动。

　　“二十年前我家里高朋满座，那时侯江湖道上的少年英雄，风流剑客，有那一个不想来拜访拜访我？只要能陪我说两句话，看我一眼，他们就好像吃了人□果似的，开心得要命，可是现在呢？住在这山间客栈里，连一个像样的人都遇不到，可是，这二十多年下来，我不也过来了吗？我若是真的在乎什么荣华富贵、美貌娇艳的话，我会跟你走？我呆在大江盟里我连半点风霜都沾染不上。可是，我跟你走了，我为什么跟你走？我是看上了你这个人，我是相信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托付给你，我会得到幸福，二十年来，整整这二十年，我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看到你荒废了自己的功夫的时候，我非但不觉得生气，还觉得其实是自己找对了人。可是，现在你的做法，我才知道，我的眼真真切切的已经瞎了眼有二十年了啊！”

　　兰花夫人身上穿着很寻常的粗布衣裳，乌黑的发丝被她盘了起来，用一根木叉别在脑上，看起来好像是一朵空谷中盛开的幽兰。虽然说很是平淡寻常，但却在释放着一种醉人的馨香。

　　这种香味寻常人是闻不到的。

　　兰花夫人的年龄看起来还并不太老，气质更是非同寻常。

　　梅伯欢见了，也不禁的微笑道：“兰花夫人果然非比寻常啊！像是夫人这样的美人，怎么可以用那般的手段却亵渎啊！”

　　柴明沉着脸，拨着他的南瓜子，抱定主意不开囗。

　　兰花夫人款款的走进了房子中央，在旁边拉出来一条椅子也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