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抵抗(上)

　　据老鼠的估计，当他们日夜兼程赶回到荒草部落的时候，死灵军团大概还有两夜的时间到达。

　　也许可以祈祷它们这两夜间就此突然消失，但这种消极的期待，显然不是兽人们的选择。

　　当甄友乾带着醒来的马丁内斯回到荒草部落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少，兽人们已经在备战的状态之中。米伯拉部落长出来迎接，他狠狠地拥抱了马人，让后者虚弱地表示了痛楚。

　　“我们会给你的伙伴复仇的！”

　　牛头部落长依然是豪气干云，马丁内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他沉默不语，虽然他也想劝米伯拉率领族人闪避，但他说不出口，他只是咬牙点头，握住了部落长的肩膀。

　　“也给我一把武器。”

　　米伯拉摇了摇头：“我们暂时还不需要受伤的客人出战，你只须告诉我的战士们敌人的情况。兽神在上，我们必能消灭这些肮脏的死灵。”

　　露露带回来的情报并不完整，她只是看到了战后的场面，听到了马丁内斯的片言只语。甄友乾的实地观察，让众多的兽人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虽然勇敢和莽撞，但也并不是愚蠢。

　　荒草部落真正成年的战士没有多少，更多的是孩子和老人，想要战胜这么一支数量恐怖而不知畏惧的亡灵军队，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他们虽然沉默，脸上却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甄友乾在一边默默观察着兽人们的反应，他亲眼见到了死灵军团的威势和恐怖，更能理解这小小的兽人部落面临的是怎样的灾难。

　　“对于兽神来说，面对一切的勇气是最底线的法则，这一法则不会改变。每个神都有自己的道路，这条路不管怎样，至少，——我们无法逃跑。”

　　化身为老鼠的兽神分身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

　　“每个神都有自己的道路……”

　　这其实与他所理解的神的世界不谋而合，但这个理念，这一刻却如此现实如此清晰而残酷的摆在他的面前。

　　兽神的道，就是勇气的道。

　　对于他的信徒来说，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危难与艰辛，鼓足勇气挺身而上才是应对的正道。哪怕结局是死亡，是灭族，也不会有一点动摇。

　　“他们都相信，死后将进入神的殿堂，以勇气作为荣誉，永生不朽。”

　　老鼠站在人类少年的肩膀上，轻轻在他耳边嘀咕着，像是对他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么，这是不是真的？”

　　老鼠轻轻咳嗽了一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你注定是会走上这条路的人。”

　　甄友乾霍然回头！

　　老鼠的话中，透露出太多告别和决绝的意味。它以往可从来不是这么说话的，衰朽而濒临消失的神格分身，似乎突然爆发了最后的勇气和决心。

　　“你不必留在此地，你的神并不鼓励无谋的战斗，更不鼓励白白的牺牲，你离开我们村子，前往人类的世界吧。这个时间，还来得及。”

　　老鼠闭上眼睛，平静地让甄友乾离去。

　　“甄友乾！”

　　就在此同时，露露从高空凌空滑翔而来，落在人类少年的面前，递过了一个包袱。

　　“长老说，部族危难之时，无法保证朋友的安全，让你先离开，等这件事完结之后，再来我们荒草部落做客，我们随时欢迎！”

　　这件事，完结之后？甄友乾脸色一凛。

　　露露穿上了一身红色的皮甲，手握一支短短的石矛。虽然她已经可以使用零级的神术，但她毕竟还没有真正通过萨满的测试，在战场上她还是作为一名敏捷型的战士存在。

　　完结之后，她还能活下来么？

　　米伯拉部落长高声吆喝，聚集了十几个精壮的兽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像是在鼓励士气。马人马丁内斯坚持不肯离去，就屈膝跪坐在他们旁边，闭着眼睛，尽可能的积攒一点点力气。

　　他们，还能活下来么？

　　甄友乾忽然感觉到从胸腔中透出来的灼痛感，额头之间的金黄色种子也似乎带来了一种烧灼的痛楚。

　　他的任务刚刚开始，他的神刚刚才给他绘出美好的前景，他有远大的前途，他也有离开的理由。

　　那些骷髅死灵带来的压迫感，直到现在，甄友乾只要闭上眼睛，就能体会到那种阴沉与绝望的恐怖。

　　如果留下来，必死无疑。

　　如果留下来，财神会觉得这个使者非常的愚蠢吗？

　　埃斯库鲁斯长老坐在祭坛中央，面前摆着一堆瓶瓶罐罐，他仔细地一瓶瓶擦拭，对好标签，分作几类。

　　他白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下垂眉梢和眼角仍然是一脸苦相，但却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

　　“我留下来！”

　　甄友乾轻轻地把包袱解开，握住了里面那张粗糙的长弓。

　　露露脸上刚浮现一丝喜色，立刻又被惊惶和担忧所代替。

　　“不，甄友乾，你还是离开吧，这里……”

　　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危险这两个字。在这种时刻，兽人们是不会说这两个字的，他们三三两两，各自擦拭着自己粗劣不堪的武器，偶然有人高声打趣，也有人发出呵呵的干笑。

　　老鼠的眼中精光一闪，目光不经意地瞄向甄友乾的胸口。

　　那颗一直不露声色的珠子，刚才似乎微微闪了一次光芒。这个少年，他背后的神有无比的神通，在他受宠爱的此刻，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死去。

　　可惜……它开始回忆起曾经拥有的磅礴的神力，那是主神格的，也是它自己的——在分离之前。那种可以创造奇迹的能力，它很想再拥有一次。

　　老鼠点了点头：“你的神有他的道，未必是我所能理解的，也许，你自己也未必理解——但你要信他，你所选择的，必被神所看到。”

　　必被神所看到？

　　甄友乾感到自己额头的灼热，仿佛是在滴下血来，但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凉意，又让他在热血沸腾之余，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我想，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不管如何，总是要拼一拼了！甄友乾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