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永远
不请郎自来 | 作者:席绢 | 更新时间:2016-12-12 03:3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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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迴很忙,忙得不可开交。
疾来倏往的,矫健的身形穿梭在赵氏总商号里。不时有人唤他、问他,这个那个的,教元初虹好生怀疑之前他是怎麽挪出时间出去与她相会的。
「年爷,高家商号要求咱们给些折扣哩,他们刚才共买了五千两的货。」一名管事奔进帐房。
年迴手下的算盘没有停,打得劈哩啪啦响,在他前方的帐房小厮排队捧著一叠叠的银票与银两让他核算。
「赵大爷还没来吗?」
「是的,他忙著替尚书大人送货去,说您拿主意就好。」
「告诉高家的人,再买三千两,送他们一盒南海珍珠,共五十颗,市值一千两。」
「但……那不是不卖的吗?之前那麽多商号要竞价……」
年迴淡淡地笑:
「去做就是,这也是大爷的意思。」
「是。」
这一个管事退开後,又来了好几个人。就见他脑袋、眼睛、嘴巴、手像是能各自分开发挥作用似的。元初虹好生钦服他从没停止过的手,与不出错的帐。
终於他算完了一堆帐。在第二堆还没送进来之前,她立即递上一大杯茶。
他含笑的一口喝完。
「不好意思,这里闷,怕要让你觉得无趣。」
「不会啊,就像在看市集嘛,只不过这边买卖的银两都千两、百两地吓人。」
他将已清点完毕的银两、银票逐一收入一只厚重坚实的柜子中,仔细上锁,才算是做完了第一批工作。
「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南北商号,买一车又一车的货要运回去贩售。这种海外的货,利益脯一千两买下的物品,往往可卖到三、四千两。」
难怪外头那麽多人在抢购。她不解:
「那,刚才为何送珍珠?用卖的更有利益不是?」
年迴低声在她耳边道:
「有时一些令人垂涎的货放著不卖,更能哄抬其身价。若放出风声要送,便能激发他们拚命采购。回来京城这麽多天,这些上门采购的商号已从退烧到理智谨慎,这样一来,货品则相对的抬不高价钱,他们掏钱的意愿也有限。」
元初虹瞪大眼!
「这样可行吗?要是我的话,才不会为了得到一颗珍珠而去买一大堆对我而言没用的东西——」
「年爷、年爷!李家商号的五名管事吵著要见你,他们瞧见高家管事获赠珍珠,直说你不公平呢!快!快出来!」一名管事著急的拉人就跑。
年迴也不为难,回头对她眨了一下眼,出去了。
她偷掀开帘子一角,看到外头年迴站在台子上状似无奈的宣称如果有人采买八千两的货,都可比照办理,获赠一盒名贵稀罕的珍珠。
众人欢呼,卖场又陷入另一波热络。
「那如果一万两呢?」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问。
年迴以那张老实的脸低头苦思,下边的人也静默以待,然後他吞吞吐吐道:
「我……乱送出去珍贵的珍珠恐怕已惹得赵大爷不开心了,如果……如果再送出锡兰的锡器,那……」
那名大老板欢呼:
「大家听到了!年小哥作主要送锡器,都给我做个见证,珍珠与锡器,我钱老板是要定了——」
「钱老板,年迴可还没敢点头哪!」年迴一张苦脸。
大老板挥手——
「我可不管,你放心,赵大爷那麽倚重你,不会责备你的,我们让他赚了那麽多钱,对不对呀,各位?」
「对——」一阵欢呼。
元初虹捣住嘴闷笑。原来做生意是这样的,也要偶尔唱唱戏呢,看他做生意真好玩。
「元姑娘?」突然有人自她身後叫她,她一愣,连忙转身。明明帐房里已没有其他人了呀!四名伙计守在门口,那叫她的人是谁?怎麽出现的?
她定眼一看,是名锦衣男子,身形略微福泰,看得出是富家子弟。
「你是?」
「在下赵学文。」他微一拱手。
「见过三公子。」她很快的记起此人身分。
「不必多礼。」只消一眼便已打量完这个令年迴矢志要娶的女子。很平凡、很高挑,肌肤因长年日晒而没能保持女人向来引以为效的白皙。这样的女子,有何特出之处,足以吸引年迴的眷恋?真是百思不解。
元初虹溜转了下四周,问出疑问:
「我没注意到您进来,不知您何时——」
他笑,指向一面书柜:
「那儿有密门。」
原来另有蹊径运送财物,她恍然明白。
「年迴在外边忙,要叫他吗?」
三少伸手阻止:
「让他忙,我找的是你。」
[我?」素昧平生,有何好找的?啊?!还是他府里缺工?找她就对了!
「坐。」三少在首位落坐,随意指一张椅子要她坐。
她依言坐下,等他开口。
「我父亲相当倚重年迴。你应当看得出来,上万两的钱财放手让他打理而不担心,可见信任的程度。」
她与有荣焉:
「那也是因为年迴诚恳踏实,所以赵大爷才会委以重任。」
三少啜了口茶,接著道:
「一个经商的人才,就该放手让他展翅,你同意吧?」
她觉得有异,态度趋於小心:
「是的。」他想说什麽?
「听说你是个牙婆子?」
「我是。」那又怎地?
三少站起身,负手踱步,来来回回的走著。
「商人分很多种,一个小街贩,每日行走市井,赚个十文五文糊口,结交的也是同等贩夫走卒;再有小商铺,几片瓦栖身,与寻常人家来往;再到大商号,买卖些贵重货品,出入各家大户,与富人交好;乃至我家这种京虫模,虽说洪武以来重农抑商,商人身分被贬为低贱,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庙堂里的尚书、侍郎,宫廷里的王爷、王妃,皆是赵府座上宾。考进士与经商,都是登天梯的方式,往往可以脱出低贱身分,跻身富贵。」他顿了顿,又道:「这牙婆呢,可不同。年迴直夸你是开平首屈一指的牙婆。再怎麽首屈一指,也都是替别人跑腿办事的。能力差的,无人来委托;能力好的,如你,南奔北赚替大户人家效命。牙婆是什麽社会地位你自个儿明白,再出色厉害,也是市井鄙妇的格局。」
「市井鄙妇又如何?」她僵声问。
三少。
「不如何。毕竟你也是努力过後才有这番光景。但你不该将年迴困住,为了成就你牙婆的工作,他大好才能将要浪费了。」
「胡说!我碍著他什麽了?」她直视他。
「倘若年迴有朝一日成了地方上的首富,他能有一个牙婆妻子吗?就算他能,但别人的非议呢?若那指指点点是针对嘲笑你,他忍心让你承受吗?他不忍的。所以牙婆的夫婿最好只是一般的贩夫走卒,对不?」
她沉著声音:
「你认为我配不上他,妨碍他平步青云?」
三少正色道:
「年迴是个体贴仔细的人,常常委屈自己来成就他人。我不晓得他未来能否平步青云,但目前来看,他指挥起这种大买卖的场面游刃有馀,如果用心栽培他,日後必有一番成就。不是在下托大,放眼天下,也只有京城我赵家是最能施展学习之地,家父多次提及要留他在身边帮忙,他婉拒;或说要把苏州的商号交给他管理,他亦不肯;问他未来想做什麽,他说要开间小商铺,日子过得去就行了。元姑娘,为什麽明明可以月收一百两的人,却宁愿开间小店,每日在一两、十文里钻营?」
元初虹退了一步,连吸几口气,才发得出声音:
「你……想要我离开他?」
「事业与你,他选了你。那,请问这位开平城第一牙婆元姑娘,事业与他,你牺牲那样?」
她答不出来。
三少轻哼了声,往外走时仍丢下一句:
「鱼与熊掌兼得,随他去牺牲。」
※※※※※※※
年迴忙完後,已是掌灯时分,在铺子里随意用完饭,两人安步当车往西街而去。他将元初虹安实在赵家提供给他暂住的一处小宅院。赵家派来一名仆妇打理内外,住得很是舒适。
天色未墨透,仍有依稀的微光,年迴觑著沉默的她,终於问道:
「什麽事不高兴了?是否因为我冷落你?那真是对不住,我不该——」
「不是的。」她强扯出一抹笑,但却笑得失败。
「那是怎麽了?」他不喜欢看到她这麽没精神的模样,她应该是活力充沛、灵动逗人的。
她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轻问:
「你希望未来过怎样的生活呢?」
「嘎?」
「我是说,富裕而受人景仰,抑或平淡一生。」
年迴笑著:
「日子过得去就成啦!」想到他这次买回来的货已卖出一大笔钱,他已觉心满意足。生活最怕的就是下一顿没著落,至少现在他不必怕了。
她小心说著:
「今日,我看你活络於大场子中,很是意兴风发,你不希望以後依然过这种日子吗?进而去追求更好的?」
他笑著搔搔头。
「生意人嘛,热络场子是必要的。但那胜作,不数生活。小时候我们看东大街的富宅,好不欣羡,恨不得能住上一天,此生已足。但初虹,我们毕竟是穷人家出身,纵使华屋美服加身,也还是土样。老实说,每次陪大爷去赴宴,总不自在得紧。也许一时会被笙歌舞影的华丽炫花了眼,但我还是知道那与我是格格不入的。」
她一颗揪紧的心渐渐松开了。
「不想赚更多钱了吗?」
「当然想,但如果可以不花大钱应酬,能够不必攀结权贵就大把赚钱,我愿意。但天下哪有这麽好的事?虽然说只要做了商人总不免要陪人应酬交际、建立情谊,但我宁愿单纯些,别太复杂。」
她横他一眼,笑啐道:
「还是守财奴一个,死性不改。」
他同意:
「小时候穷怕了,到现在还是秉持著不轻易花钱买闲物的习惯。不过我对那些帮忙我的人就舍得花钱了。」
「所以他们才会心悦诚服的叫你'年爷'、'年小哥'啊!」她笑了,脚步变得轻快,稍早沉凝在她周身的沉重全消弭殆尽。小跑步将一切抛之脑後。
他大步追上她,微赧著叫:
「别笑弄我了。瞧瞧你自己,还不是被小孩儿称作大姑,甚至招惹小男孩倾慕,哪个牙婆做成你这样的?」
她扮个鬼脸。
「唷——有人拈酸食醋喽。」
「那又如何?我是你未来夫婿。」他理直气壮。
她直笑,跑不动了,缓步走著。他与她比肩而行。
路上行人稀了,夜色沉沉包拢住周遭,唯有家家户户点亮的灯光透出些微光亮——
他悄悄伸出手,手指试探的抵触她的。她抖了下,但没避开。然後他轻轻勾住她手指,一指、两指……最後侵占全部,牢牢握得密合。
热意由掌心向两具身躯传递,深秋的凉意拂面不觉寒,牵著手,像要走上一生一世不肯放。
他低哑地问:
「我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你适合笑。」
「我希望你成为你希望的那种人,不因任何人而放弃。」她的声音亦相同的暗哑。
「我已经是了。」
「是吗?」
「识字、有钱,甚至出海见识过。当我只能是一名小杂役时,就是这麽希望。」
「那现在呢?有钱、识字、出洋之後,你希望什麽?」她又问,放眼望去,居住的宅院已到。
「我希望——」他站定在大门口,看著她:「能与你共度一生,过著最自在的日子。」
「年迴——」她颤著声,汹涌的感动快要溺毙了她,「只想要这样吗?辜负赵大爷对你的期许也无所谓?」
他点头。
「记得你对阿福说过的话吗?你并不想过官夫人的生活,甚至觉得痛苦。而那,可是天下所有女子认定的富贵好命。同样的,别人以为生意人就该成为像赵大那样的天下富贾,才叫成功。可我不。这辈子,因为贫穷,不得不长年在外工作卖命,太足够了,我不想再把剩下的生命浪费在累积更多财富上。赵大爷一年至少有十个月在外经商,如今是京城首富,但辛苦的奔波使得他身体劳累出一些病痛。我不想要这样的,钱够用就好不是吗?」
「没志气。」她轻哼。
他一楞,「初、初虹?」
她用力抱住他,大叫:
「但我喜欢,太喜欢了!我多麽高兴你是我的汉子。年迴,你是个最棒的男人!」
他傻呼呼地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好事让她对他这般热情以待。不过,那不重要。温香软玉在怀,想那些做啥?用力反抱住她,偷吃香软嫩豆腐。
嗯……好吃!
※※※※※※※※
赵府十二想找名善女红的丫鳜吩咐轿夫前去将元初虹接进府来听候指示。
天天进出赵家商号,多少也听到一些耳语,所以元初虹知道这位美若天仙的十二差点成了年迴的媳妇儿,如果他没有拒绝的话。那麽今天的拜见,就显得刻意且别有目的了。
幸而元初虹并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也不是没儿过世面的小家碧玉,这点阵仗还吓不了她。
一名丫鬟领她走过长长长的回廊,几经转折,终於在一处桂花飘香的幽处停住。
丫鬟在拱门前报道:
「这是元姑娘,十二的客人。」
里头的丫鬟点头,细声道:
「请随我来。」
又被带了长长的一段路,小桥、流水、假山、奇石,最後在一座精巧的亭子前止住步伐。
「你等著,我去请。」
「有劳。」她点头,随遇而安的放眼打量这美不胜收的景色。只是一个的住处,就有她家四倍大哩!所谓的有钱人,其有钱的程度简直是她无法想像的。有些人瞧著眼前这些会心生欣羡,恨不得为其所拥有;但有些没志气的人置身其中,只觉头皮发麻,格格不入,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价值数十两的摆饰器具——如她就是。当然,年迴也一样。
远远的,几名清秀丫鬟簇拥著一名白衣丽人走过来。元初虹从没看过这麽美丽的人,一时看直了眼。她常出入大户人家拜见夫人、,虽说富贵人家多丽人,但这位太美了,活脱脱是人家所形容的仙女啊!
「你就是元姑娘?」仙女的声音若天籁。
「哎,我是元初虹。见过十二。」她轻轻一福。
「坐下吧。」十二指示著。
「多谢。」
丫鬟奉上甘美的茶水之後,齐退到亭子外。
十二纤手拂向石桌上的古筝,流泻出一串悦耳的丝竹声。
「我想,你是知道我找你来,主要是为了瞧瞧你的吧?」
元初虹点头:
「心底是有个数儿。」
「我与你相比,如何?」
「自然是初虹远远不及十二。」这是实话。
十二眸光落向远方,仍是轻淡的柔音:
「能够走路跑步而不跌倒、疼痛,很好吧?」
「这是一双大丑脚唯一的好处。不过男人都不中意大脚婆的。」她低头看自己的脚丫子,再偷觑向十二尖笋般细小的绣花鞋。
「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丑。」十二轻叹:「但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元初虹心口一揪,舍不得看美人愁眉。
「但……是绝世美人,能享有荣华富贵,一双脚不方便行走亦是无妨的。」
十二看向她——
「像个残障,你肯吗?拿无尽的钱财来换?」
才不肯呢!元初虹打哈哈:
「我是下等人,没这个命,做人就要认命嘛!」
「认命?倘若我要年迴娶我,你肯认命吗?」
她惊跳起来,直觉道:
「我不,他是我的!」
十二微笑著,漾出倾城容姿。
「你说,远远不及我,你说,我是绝世美人,那麽,如果年迴能娶到更好的人,为何你不肯退让?」
元初虹坚定道:
「因为我爱他,决定与他共度一生,而他也是相同的想法。两心互许贵在情真,而非外在条件!」
「所以……」十二低喃:「外在条件好又如何?换不到一颗真心,也失去选择的权利。」
「十二——」她走近美人,疑惑地问:「你锺意年迴吗?」她不喜欢心底酸酸的滋味。
「对於不了解的男子,如河去中意?我只看过他的画像而已。」十二又抚起琴来,声声是寂寞。
「那,我不明白……」
「他拒绝我;而你拒绝我三哥的劝退之词。我羡慕你们有说'不'的权利与勇气。」
元初虹不知该如何安慰美人的低落情绪,忙道:
「因为我们是平凡人嘛,所以做事都随随便便的,也不太理会利益纠葛,因为本来就没什麽利益好纠葛的。不像你,又美又娇贵、出身不凡,以致於长辈会百般思量,怕你嫁坏了,嫁给不成材的、不上进的、会令你受苦的,总想替你安排周全。可我们不同,嫁好嫁坏,就只是这样了,没差的,以後还是要工作才能温饱嘛。」
十二又笑了。元初虹总觉得那笑里有无尽的愁。性灵高的人不易快乐,想得多却动不了的人千般愁思挥不去,绵绵密密缠成丝,容易自苦。
「十二?」
「再三日就要回开平了是吧?」
「是的。」
「我很羡慕你,你知道吗?」
元初虹惶恐不已:「我有何值得羡慕的?」
「自由来去,不被拘束;自己挑丈夫,交付真心爱恋。身体的自由与心的自由,你全有了,如何不教全天下女子羡慕?尤其是我这种被折了翼的金丝雀,看了最为嫉妒。」声幽幽,句句是叹。湮没在富贵里,无人在意……
※※※※※
甫走出赵府大门,就见到年迴迅速迎了上来;由满头大汗与焦急的脸色可看出他在外面徘徊很久了。
就见他迭声问:
「商铺的伙计告诉我十二找你,是真的吗?怎麽会进去那麽久?她要做什麽?有没有说什麽——」
她伸出一指点住他唇。
「不就是找丫鬟吗,还会有什麽?」
他紧瞅著她含笑的面容,企图寻出一丝丝不愉快的神情。担心地问:
「她没为难你吧?」
她轻拉他衣袖走在青石板路上,华丽的赵府在他们背後,一步步拉远,区隔出富裕与平凡的两端。
「你见过十二吗?」她不理会他的问题,迳自问著。
年迴赶忙。
「没的,我连画像也不肯看。既然无心,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轻叹,代他婉惜不已。
「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了。年迴,你根本不知道你错过了什麽,仙女啦!」
「只要没错过你就好了。」他笑,终於相信赵家人并无为难她,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呆子。」她笑骂了声。
他无所谓,握住她小手,轻道:
「我喜欢与你相处的自在,胜过去面对一位仙女。在仙女面前,手足没个放处,多难受。」
她又叹口气:
「年迴,她说羡慕我呢。真奇怪!」
「你觉得你不值得别人羡慕吗?」曾经,他多麽羡慕她的聪明灵活,总是偷学她自信的表情并受益匪浅,恨不得有日能同她一般出色,脱出畏怯自卑的阴影。
元初虹想了下,道: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别人欣羡,但我现在过的正是我期望过的生活,这点倒不是人人做得到的。我想当牙婆,我喜欢四处赚我……嫁你,全是衷心所愿,今生再无缺憾,别无他求啦!」原来她是这麽幸福。真好!
他点头:
「农人求丰年,商人求厚利,做官的想高升,顺遂所愿才是快乐。而,喜爱出游的人却被拘束,习武的人却被逼学文,纵使成就斐然,也是痛苦。你应明白的。」
「嗯。」她明白他的暗喻。
「回去了吧,沿路上得采买一些礼品好送你家人。」
「不去商铺了?」
正得差不多了,其它的交给伙计去善後便成。我们明日提早赚省得赵大爷派人塞钱过来。」
她不解:「为何塞钱?」
「说是感谢我这些日子来的辛苦。但怕要欠更多人情债,别收为上。最好的方法就是快点走人,不然赵家少爷们轮番过来,没能脱身的。」
她笑他:
「唷!真风光哪,年爷。」
果然他又脸红了。
「初虹,别笑我。」
谈笑问,两人已来到市集。
不过,还没能仔细挑礼物呢,就见前方一阵骚动,间或有著叮叮叮的钤声,听来好耳熟哇……他们看将过去——
「阿南,你说年迴在南商铺的,怎麽不见人哪?!」元再虹驾著马,不时扬声急问著。
他身边坐著在赵府当差的阿南,也是他们的同乡,他疑惑道:
「我刚才出去给王老板送货时,明明还见年小哥在铺里点货哩,怎知一回来他就不见了,不然我带你去他住的地方等他好了——」
「不行哪,事关重大,我要马上见到他才行!」
「再怎麽急,也得找到人才成嘛,你这样瞎找是不行的,还不如——」
「啊!年迴,年迴!」元再虹在马车上站起身,大力挥手。找到人了,太好啦!
年迴牵著元初虹走过去,才开口要问——
「瞧你急的,啥事——」
元再虹打断他:
「我上个月接到你打苏州捎来的信,就大叫不好,立即快马来京城要找你。我要告诉你,我姊姊也在京城哩,你订下了十一月之约,可我姊姊正在京城盘桓,不知何时回开平。我娘担心你们又会彼此错过,急得不得了,要我快来,但今早我马不停蹄的前去侍郎府找人,却要命的发现姊姊在九日前就离开京城啦!你们真是苦命鸳鸯,老天捉弄……」
有人轻点他肩膀,他不耐的挥去。
「不过,孟子有交代:天要降大任给有情人,都会整治他们个半死不活,所以你千万别放弃……」
有人再以手指点点他。
「别吵啦!我忙著!」
啪啦!後脑勺被敲了一掌。
「谁啦咦?!姊姊——」元再虹大吼。
由於见到久寻不获的姊姊太过欣喜,他叫道:
「姊,我告诉你,年迴提早回来了,这是他写的信,你与他这次绝不会错过了,他人正在京城哩!」
元初虹与年迴同样瞠目,就连一边的阿南也哑口无言,不晓得他竟是为此而来。
「再虹,」元初虹平平地提醒:「你没看到我与年迴正站在一块儿吗?」
「嘎?几时的事?!」对喔,他们两人正站在一起。
傻瓜!她翻白眼。
「早说嘛!那我千辛万苦赶来是为什麽!」元再虹大受打击。几乎脱去半条命却只是做白工,闷呀!
年迴与元初虹互看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同声道:
「载我们回家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