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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未完的梦

不灭星神 | 作者:夜行月 | 更新时间:2016-07-09 13: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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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诞维新】第270章我希望那只是一个传说!

  荆州太晖观。

  黄真黄御使正带着两个随众在观中游览。

  这座道观是湘王朱柏修建的,朱柏信奉道教,还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叫“紫虚子”。这座由朱柏出资修建的道观,主体殿阁五座,偏殿、左右殿俱备,规模宏伟,殿宇高大。殿内雕梁画栋,熠熠生辉,当地人称“小金顶”、“赛武当”,十分的壮观。

  黄真站在殿上一面题诗的白壁面前,一句句地吟哦着:“张玄玄,爱神仙。朝饮九渡之清流,暮宿南岩之紫烟。好山劫来知几载,不与景物同推迁。我向空山寻不见,徒凄然!”

  这首《赞张真仙诗》是朱柏写的,他信奉道教,曾往武当山寻访张三丰,可惜未见真人,惆怅之下,写下了这首诗,因为太晖观是湘王朱柏出资修建,观主就把这位大护法的诗题刻在了壁上。

  黄真反复吟哦数遍,找不到什么可以用以攻讦的把柄,便又绕到了正殿,正殿有一排蟠龙柱,黄真又动上了脑筋,暗自寻思到:“道观之中,建蟠龙之柱,不晓得这是不是僭越逾制。唔……,我先记下来,回头向礼部同僚咨询一番。”

  黄真正想着,一个驿卒匆匆走了进来,一见黄真便道:“哎哟,黄大人,您果真在这儿,小人找了您半天了。”

  黄真问道:“甚么事?”

  那驿卒走近了,低声道:“京里来人了,是都察院左都御使袁泰袁大人,吩咐小人马上把黄大人找回去,有要事相商。”

  黄真惊讶不已,连忙随着那驿卒向外走去。

  黄真临了临了,受到了朝廷的提拔重用,那仕途之心重又热络起来。这一次朱允炆遣二十四天使遍巡天下,表面上是分巡问苦,惩治贪官污吏,暗地里却向他们密授机宜,叫他们寻察各地藩王的罪证把柄,为削藩提供道义上的证据。黄真这一回与前番寻访济南做傀儡时大不相同,立即赶赴荆州,希望能立下头功,得到皇帝的青睐。

  黄真有备而来,还真让他抓到了湘王的一些把柄,他到荆州,首先就得去拜访湘王,到了湘王府,他意外地发现湘王府正殿、大门两侧都开了一道角门,本来七道正门,若再算上这角门,那可就是九门,九乃数之极,天子之制。黄真如获至宝,马上把这条罪状记下来,急送京师。

  不过他估计湘王府只是多开了两道门,恐怕不足以治湘王的罪,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荆州到处转悠,希望能找到更多有关湘王的有力罪证,奈何湘王在荆州口啤很好,并无什么不法之事。黄真别无他法,只得在建制僭越上下功夫。

  他琢磨着湘王既然在修大门的时候不注意这些建制上的规矩,别的建筑上面说不定也有问题,奈认湘王府又不是他想进就进的,只好在由湘王出资修建的一些城中建筑上着手了,不想京里就在此时派了人来,莫非上一次呈送的奏章所列罪名已经足以定湘王之罪了?

  黄真一路想着,急急赶回驿馆,马上面见都御使袁泰。

  等下人上了茶,袁泰摒退左右,只留下黄真一人,笑容满面地道:“黄大人,你在荆州做得很好,你是受本官举荐担任湖北道监察御使的,这一次你立下大功,本官在皇上面前也甚为露脸呐。”

  黄真惊喜地道:“还赖大人栽培。莫非……下官所上的奏疏,已为陛下采纳?”

  袁泰捻须微笑道:“然也,若非如此,本官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微微倾身,对黄真道:“九五,象征着帝王之尊,按制,非天子不得造面阔九间的正房,柏王扩建宅邸,门房九间,这是正中开门的官署形制,主楼亦开间九间,这就是僭越了帝王‘九五’之尊的等级了,此为‘大不敬’之罪!方学士和黄学士一致认定,凭此,足以向湘王问罪!”

  皇帝称宫,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住宅建造,俱按等级,这是上下尊卑分明之道。柏王扩建王府时开了两个角门儿,这的确是僭越了建制,不过这算不算造反,都在皇帝一句话了,若搁在洪武朝,大概朱元璋会下道旨意,训斥儿子几句,但是建文要问他的大不敬之罪,似乎也是理直气壮。

  袁泰又道:“湘王善武力,是带过兵的人,与燕王朱棣交情很好。如果朝廷削燕,湘王起兵响应,确为朝廷心腹大患。朝廷已决定据此把柄擒拿湘王。不过,你也知道,上一次朝廷对周王不教而诛,对齐王和代王轻率削爵囚禁,遭至朝野间许多非议,因此这一次朝廷决定改变策略。”

  黄真紧张地道:“大人,朝廷打算怎么做?”

  袁泰胸有成竹地道:“持圣旨,公开诘问,迫使湘王主动俯首认罪,如此,可彰朝廷公平、法纪严明。”

  黄真捻着胡须想了想,担忧地道:“素闻湘王性情刚烈、勇武过人,如果他拒不俯首,那该如何是好?”

  袁泰阴阴一笑,说道:“这一遭儿,本就是明暗两招棋。朝廷已秘遣勇士,扮作贩夫走卒纷赴荆州,武器甲胄俱藏货车之中,到时候,他们会突然包围湘王府,切断湘王府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则住在城外的湘王三护卫,亦不知消息了。

  然后,你我再持圣旨过王府问罪,勒令湘王递请罪文表,只要湘王自承有罪,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朝廷再想怎么办他都是光明正大了。如果他敢公然反抗,嘿,那么他原本无罪也变成有罪了,朝廷拿他问罪岂不更加的理直气壮?”

  “真龘他妈的阴险!难怪我一直爬不上去,原来是心没有你们黑!”

  黄真暗骂一句,眉开眼笑地赞道:“果然妙计,高,实在是高哇!”

  朱柏是朱元璋第十二子,今年二十八岁,生得身材魁梧、英气勃发。此人文武双修,诗词歌赋,均甚精通,兵法韬略,尤其不凡。朱柏喜欢读书,常常读书至深夜,他还建了一处景元阁,招揽贤才,征集古本孤本,校对整理,重新誊录,以防绝灭于世。

  同时,朱柏膂力过人,善弓矢刀槊,驰马若飞,论古兵制、前事成败,常有出人意表的看法。他曾经奉旨三次领兵平叛,第一次是一支投降明朝的元兵暴乱,打算返回塞外,朱柏率军平叛,大败元军;第二次是五开蛮造反,朱柏巧妙地利用蛮军内部的分岐,分化瓦解,不杀一人,便顺利平息了叛乱,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堪称用兵的最高境界了。第三次则是平定古州蛮造反。

  此时,午膳后不久,湘王朱柏正用他惯使刀剑以致掌心满是硬茧的大手,握着一支笔在做画。他画的是自己的小儿子,这个儿子是他的侧妃秦渔所生。湘王正妃是朝中大将吴高之女,叫吴雪,为湘王生有一女一子。湘王正妃本是朱元璋出于笼络朝臣的政治目的给皇子们所选的妻室,不过这位吴妃虽然貌相不算极美,却也是个温柔娴淑、贞静端庄的女子,甚受湘王敬爱。

  至于这位侧妃秦渔,则是湘王就藩荆州之后所纳的当地女子,貌相绝丽、身姿婀娜,最受他的宠爱,两人感情也是甚笃。此时小儿子刚刚过了百日,侧妃秦渔产后不久,昔日窈窕飘逸的身段儿还未完全恢复,这时候还微微有些珠圆玉润的感觉,不过却也如熟透了的桃子,愈增娇媚。

  秦渔抱着爱子坐在锦墩上,朱柏泼墨挥毫,不等儿子不耐烦地哭叫起来,一副栩栩如生的稚儿图便已画好了。

  朱柏搁下笔,呵呵笑道:“爱妃,来看看,我为儿子所绘画像如何。”

  秦渔抱起儿子,姗姗走到案前,俯首一看,纸上一个婴儿肥肥胖胖、粉妆玉琢,藕节儿似的手臂大腿,呶着小嘴儿憨态可掬,在朱柏笔下,这婴儿活灵活灵,几欲跃纸而出,那眉眼五官、神情动态,果与怀中爱子一般无二。

  秦渔不由嫣然一笑,回眸娇声道:“人都说殿下擅画婴儿,妾身却是今日才发现殿下的本事。殿下,咱们的儿子才刚刚百日呢,殿下以后要常给儿子画像,一年画一幅,妾身要好好收藏起来。”

  朱柏哑然失笑:“一年画一幅,画上几年,我儿便不是婴儿喽。”

  秦渔不依地道:“殿下就答应人家嘛。”

  朱柏笑道:“好好好,都依你,我什么事儿不答应你了?”

  说着,朱柏俯下身去,逗弄爱妃怀中的儿子,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进来禀报:“殿下,殿下,皇上有旨意到了。”

  朱柏一怔,脸上不由微微变色,朝廷削藩的动静闹得很大,诸藩谁不知道?当初那位在诸王叔面前谦恭仁孝的好侄儿,如今简直成了诸王心目中的勾魂使者,谁都怕见他的旨意。朱柏有些紧张地对秦渔道:“爱妃且抱孩儿回房歇息,我去接旨。”

  湘王府外,扮作行商走卒的朝廷兵马已将湘王府团团包围起来,原本藏在货车中的兵甲器仗也都取了出来,黄真看着紧闭的宫门,看看渐已西斜的阳光,不安地对袁泰道:“大人,湘王会俯首认罪吗?咱们宣旨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可这宫门紧闭……”

  袁泰很笃定地道:“你放心,湘王府中侍卫有限,湘王固然果勇,又能如何?他没有别的路走的,唯有向朝廷递表请罪,方有一线生机。时辰不是还没到么,耐心等等!”

  湘王府中,正妃、侧妃乃至王府属吏都跪在湘王面前,正在苦苦哀求,正妃吴氏泣声道:“殿下,殿下,不可行此绝路啊。王府多开了两道角门儿,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殿下就向朝廷俯首认罪,砌死了角门儿也就是了,殿下是皇上的叔父,皇上还能如何难为了殿下么。”

  朱柏眉宇间一片愤懑与决然,此刻,他已换上了一身戎装,白盔白甲,肋下佩剑,肩上荷弓,完全是一副出征做战的模样,就连他冲锋陷阵时惯骑的那匹白马,都已披上了皮甲,鞍鞯齐备,由一个老兵牵着。

  朱柏扶起妻子,豁然大笑道:“爱妃莫说傻话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我那好侄儿,在乎的岂是朱柏多开了一道门户?嘿嘿,他在意的实是我朱柏这个人罢了。我在世一日,便是他的眼中钉,必欲拔之而后快的。他既然对我朱柏的大好头颅这般朝思暮想,我送给他便是了!”

  王府长史周维庸脸色苍白,一头冷汗,连连叩头道:“殿下,殿下宫门逾制,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便向皇上俯首贴耳,坦承罪过,想必皇上念及殿下恳切,也能网开一面的,纵然不行,也不过是落得周王、齐王、代王一般下场,何必行此决裂之事!”

  周长史是真的害怕,他知道朱柏性情刚烈,却没想到朱柏性情刚烈到如此地步,朱柏喜谈兵法,喜欢练武,当初就曾在王府中私自打造趁手得用的兵器,被人告发到朝廷,被朱元璋训斥了一顿,当时朱柏可是温温顺顺地向皇帝认错了,怎么这回他却暴怒如斯?

  周维庸看了看承运殿前堆积起来,且泼了油的薪柴,心中恐惧已极,王爷建制逾矩时他未能劝阻,本来就已有罪,要是王爷真的纵火自龘焚,他这个长史还能跑得了吗?只怕皇上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了。

  朱柏听了周长史的话,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皇上削藩之急切,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软硬兼施,先文后武,不过是迫我自己认罪罢了,我这请罪书一写,他就既可以遂了心意,又可以保住他那张至仁至孝的虚伪面皮了,哈哈……”

  那牵马坠镫的老兵热泪横流,振声道:“殿下,咱们反了吧!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卑职赴汤蹈火,绝不迟疑!”

  朱柏轻笑摇头:“我不反!朱柏不能反!朝廷早已有备,你道本王能杀出重围么?如果反了,那才遂了我那好侄儿的心意。嘿!我朱柏偏不让他如意!”

  他又转向自己的王妃和侧妃,张开双臂,将她们轻轻搂在怀中,柔声安慰道:“我一死,天下必然震动。我那假仁假义的侄儿迫于形势,必然不敢再对你们这些孤儿寡母下手,为了收买人心,你们的境遇,比我那倒霉的几位王兄家人,或还好过一些。爱妃,你们莫要悲痛,好好带大我的儿子,我那侄儿倒行逆施,不顾骨肉亲情,早晚……他会遭报应的。”

  “殿下!”两个王妃绝望地叫,朱柏再不理会,一转身,厉声喝道:“备马!”

  那老兵泪流满面地把马牵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倒,朱柏单足在他膝上一踏,纵身跃上马去,又喝道:“开宫门,升火!”

  “轰隆隆……”

  宫门开了,堵在外边的朝廷兵马一阵骚动,立即握紧了盾牌,竖起了弩箭,可是宫中却不见一个士卒冲出来,一道道宫门依次打开,顺着宽敞平坦的大道,正看见那巍峨壮观的湘王府正殿“承运殿”,“轰”地一声,承运殿便已腾起了一道烈焰。

  袁泰大惊失色,失声道:“不好!湘王要自尽!快,快把他拦下!”

  当下不管不顾,袁泰一提袍裾,踉跄着便往里跑,黄真也没想到,今日传旨,会把皇子逼上绝路,一时唬得心口直跳,双膝发软,眼见袁泰一溜烟冲进去了,后边许多侍卫也跑了进去,这才明白过来,战战兢兢地叫一声:“等……等等我……”,便也跟着跑了进去。

  湘王朱柏顶白盔、具白甲,骑白马,佩剑荷弓,盔顶红缨被承运殿燃烧产生的热浪冲得突突乱颤。他单骑独马,策立于承运殿前,轻蔑地看着急急跑来的袁泰和一众穿得五花八门的朝廷兵卒,厉声喝道:“我朱柏,乃太祖皇帝亲子!太祖宾天,身为人子,我朱柏疾不准视,葬不准会,抱兹沉痛,生有何欢?今皇上欲问朱柏之罪,想我堂堂太祖亲子,岂能卑躬屈膝,为求一条活路,受辱于狱吏奴婢之人!苟延残喘,求一活路,不是朱柏为人!本王,宁死不屈!”

  “驾!”

  朱柏猛地策马一鞭,拨转马头直向承运殿中奔去。

  “殿下!”还没跑到跟前的袁泰见朱柏如蹈火的飞蛾,连人带马扑进了承运殿,迅速消失在火焰当中,不禁绝望地叫。

  “殿下!殿下既死,妾何忍独生?这天下既不容得我们,我们一家人便去泉下相会吧!”

  湘王妃吴氏牵起一子一女的手,发红的双目向袁泰狠狠瞪去,红红的火焰映着她的脸,那目中仇视、凛然的目光骇得袁泰不由自主连退几步,吴氏一转身,便牵着一双儿女的手,向承运殿中奔去。

  “殿下!姐姐!”

  秦渔哭得鬓发散乱,一见王妃义无反顾地冲进承运殿去,便把爱子一抱,迎着那愈来愈烈的火焰冲了过去。

  “殿下不要舍下卑职,卑职还要追随殿下,为殿下牵马坠镫!”

  那老兵号啕着也冲了进去,湘王府长史心中一片惨然:“完了!完了!湘王自尽,无论是皇上迁怒于我,还是要我承担这大不敬之罪,我周维庸都没有好果子吃了,与其生不如死,不如就随湘王去了吧,至少……至少史书中还能留我一个忠烈之名。”

  想到这里,周长史把牙一咬,以袖掩面,亦向烈焰喷吞已无法近人的承运殿中冲去。

  湘王御下极得人心,一时间,竟有许多悲痛欲绝的宫婢仆从、侍卫属吏们,俱追随湘王而去,一个个前仆后继地蹈入火丛,黄真和袁泰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眼见如此惨烈景象,已是骇得不能言语了。

  “混账!混账!他竟敢自尽!他竟敢自尽,陷朕于不义之地,用心何其歹毒、用心何其歹毒!”

  朱允炆脸色铁青,愤怒地咆哮着。

  小林子生怕扫到了龙卷风尾,站在一旁,又习惯性地打起了哆嗦。

  方孝孺面色凝重地道:“陛下,我们也没想到,湘王居然会……,陛下,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湘王之死,马上就会传遍天下,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咱们必须得马上想个妥善的法子善后,否则,群情汹汹,恐怕矛头要直指陛下了。”

  朱允炆一屁股坐回椅上,无措地道:“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朕即位未久,连黜诸王,今又迫使湘王自龘焚,朕……朕何以自解于天下?”

  黄子澄沉重地道:“陛下千万不可以这么想,如果陛下这时自觉理亏、自觉负疚于湘王,那才真的不可收拾,真的无法对天下人交待了。”

  朱允炆抬起头来,茫然看着他道:“那……那依先生之见,朕……该怎么做?”

  胜棋楼上,怀庆驸马、朱高炽等几人正在饮酒谈笑。怀庆驸马王宁一开始是想和燕王府拉开距离的,奈何朱高炽以自家亲戚为由,却是主动攀交,朱允炆也有心看住燕王三子,不让他们到处惹是生非,所以便暗示王宁可以与之交往,不料一经来往,二人才学相仿,性情相投,竟然真的做了朋友。

  席间还有几位南京城里有名的文人,此刻几个人正围着一人,观他做画。此人叫边进,乃是天下闻名的大画家。当初,他本荆中画师,因湘王朱柏也擅画,两人相交甚笃,成为好友,受湘王举荐,到了京师,供职于宫中,成为宫廷画家,就此一步登天,如今已名列“禁中三绝”

  边进正趁着酒兴,正当窗绘画莫愁湖风景,一副画作缓制完成,莫愁风景俱收于纸上,旁观的几人忍不住连连称妙。朱高炽举杯过去,看了这副画也是十分喜爱,便对边进道:“高炽十分喜爱先生这副大作,不知先生可肯惠赐于高炽?”

  边进欣然笑道:“承蒙世子青睐,臣哪有不肯的道理,且容臣题款钤印。来啊,取印来。”

  边府书童立即捧来一口檀木匣子,匣盖儿一开,里边盛着四块大印,边取取出那方“禁中画师边进”的大印,蘸了蘸朱砂印泥,正要在画作上端端正正地印下去,本在楼下游玩的朱高煦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上楼便嚷:“不好了,不好了,湘王……湘王……十二叔,自龘焚了。”

  “啪!”地一声,朱高炽手中的酒杯失手落地,摔得粉碎,一张脸已是苍白如纸,楼上众人一时皆是鸦雀无声,过了半晌,怀庆驸马王宁才疑声道:“湘王……湘王自龘焚了?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朱高煦喘着粗气道:“皇上明诏天下,街上都贴了榜文,我……我也是刚刚看到,这就跑回来了。那榜文上说,说……”

  朱高燧跑上来道:“二哥,我记得,我来说。榜文上说:‘去年周庶人橚谮为不轨,词连湘王,曰为同谋,朕以亲亲之故,不忍暴扬其过,只正周庶人之罪,未问其过。然湘王心怀叵测,不因朕之仁慈而悔改,齐王榑、代王桂谋逆事发,推问同犯,亦言与湘王同谋大逆。

  朕仍不忍加诛,只遣御使至荆州诘问湘王府门僭越之事,希图湘王收敛逆行,湘王柏自知罪行暴露,恐难逃纲纪制裁,竟尔阖家自龘焚,甚负朕望。湘王柏自绝伏罪,阖家俱亡,湘王既死,不削其爵,因其无子嗣存留,收其封地,赐湘王柏谥号‘戾’!”

  站在一旁的夏浔听了这话,额头青筋也是腾地一跳:“好!好一个克仁笃孝的建文帝,逼死亲叔父全家,居然还要赐谥号为‘戾’,事情都让他做绝了,真真一个畜牲!”

  边进脸色苍白,默然半晌,慢慢收回那块“禁中画师”的大印,又取出一方略小些的印来,蘸了印泥,在画作下方郑重地按了一按,收起印匣,向呆若木鸡的众人拱拱手道:“下官身有不适,先行告辞。”说罢头也不回,黯然而去。

  夏浔俯首看那幅画,只见画上题款四个鲜红的小子“湘府殿赐”!

  “湘府殿赐”,这是湘王朱柏赠与边进的一方钤印,湘王已死,湘王府已付之一炬,但是边进,这个宫廷中的画师,却在他的画作下边,郑重地印上了湘王所赐的钤印,这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画师无声的愤慨和抗议。

  此后,这位中国明初有名的画师,在他的画作上,大多会钤以湘王朱柏所赐的这方印,以为纪念。永乐十一年时,距此时已是十五年后,他做了一副《三友百禽图轴》,落款处钤印仍是湘王所赐这一方印,这副画作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朝中出了这样大的事,众人都无心饮宴了,大家匆匆告辞,立即各自散去。朱高煦和朱高燧也知道此时风起云涌,恐怕湘王之死,将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所以也不敢再莽撞生事,大哥朱高炽沉声说一句马上回府,他们便乖乖地上了自己的战马。

  朱高炽坐的却是马轿,待他上了车子,在轿厢中坐下,他才控制不住目中的泪光,双目莹莹地看了一眼伴同进来的夏浔,惨然道:“湘王,好一个湘王!陛下,好一个陛下!”

  同样的一句话,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思,夏浔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世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湘王朱柏阖宫自龘焚了,夏浔记得,四年之后,朱棣兵临城下,朱允炆也选择了“圔宫自龘焚”。只不过,传说他没有死,而是假死逃生去了,夏浔希望:那只是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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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卷诞维新】第271章不可收拾

  早朝的时候,站在前边的大臣发现走上御座的皇帝脸色不太好,朱允炆肤色本来就是白皙的,此刻仍然是白皙的,却缺了些健康的血色,眼皮也有些浮肿,微微蹙起的眉锋,将他郁郁的心情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朱允炆的脸色的确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昨儿一宿他就没怎么睡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后来干脆披衣起床,随便翻出本书来看,害得本被唤来侍寝的皇妃风宝儿战战兢兢地陪他坐了一宿。

  “众卿……平身……”

  朱允炆有气无力地说罢,看着阶下缓缓起立、貌极恭驯的群臣,忽然一阵心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真是这样吗?对朕的一切决定,无论对错,他们真的只有一味的服从,而且是从心底里服从吗?湘王……以死抗争,阖家自龘焚,这又怎么说?”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的一件事,这件事还是他幼年的时候听过的,已经陈封在心底很久了,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了。父亲对他说的,是三国时候的一件事,有一次,魏文帝曹丕在酒席宴前,忽然一时兴起,向群臣问了一个问题:“若生父与君王同时身患绝症,而只有一丸药,只可救一人,众卿是救君呢,还是救父?”

  文武百官纷纷慷慨陈辞,向皇帝表示自己的忠心,说如果他碰到这样的局面,一定会舍父而救君,其中却有一个叫邴原的大臣一言不发,曹丕点名问他,邴原大声答道:“臣当然救父!”

  当然救父,救君还是救父,这还需要讨论吗?在他看来,当然是父亲比君王更加重要,曹丕没有加罪于他,因为曹丕也知道,那些声称舍父救君的大臣,不过是讨他的欢心,说的都不是真话。

  父亲对他说:“天下至亲,莫过于骨肉。我们生在帝王家,较之寻常人家兄弟手足,更多了许多规矩、体制,所以远不及寻常人家的亲人有机会亲近,唯其如此,我们更要重视亲亲之情,多多关怀体贴骨肉至亲。”

  他的父亲朱标,一直没有什么显赫的作为,连皇太子也没做几年就病死了,可祖父的二十多个儿子,有的慈善,有的暴戾,有的乖张,有的孤僻,不管什么性情的,却都对他父亲恭驯亲近,真的把这个大哥当成大哥敬爱。即便他的父亲逝世这么多年,不管谁提起他来时,都仍然是满怀崇敬。

  难道先生教我的错了吗?我该向父亲那样吗?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我是皇帝,我是皇帝!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的一片苦心?

  朱允炆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正在呼唤:“陛下,陛下!”

  “嗯?”

  朱允炆清醒过来,定睛看去,才见鸿胪寺官员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那儿,说道:“皇上,今日谢恩、陛辞的官员都已经宣布完毕了,如果皇上不见他们,那么……,就可以让百官奏事了。”

  朱允炆端正了一下身形,说道:“那就……奏事吧。”

  “遵旨!”

  鸿胪寺躬身领旨,转向群臣,高声喝道:“皇上有旨,群臣奏事,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朱允炆眼尖,看见武臣班中,站出一员虎将,后边似乎有人拉了他一把,他还狠狠地一甩袖子,掷脱了想拉住他的那位同僚,朱允炆这才看清,站出来的这位是当朝武臣一品,中军大都督徐增寿。

  “徐爱卿,有什么话说吗?”

  “是,臣昨日听说,湘王因小过受陛下诘责,阖家自龘焚于宫中……”

  徐增寿还没说完,练子宁便越众而出,沉声道:“徐都督慎言,湘戾王是蓄谋反叛,罪行败露,惶恐自尽,可不是什么小过。”

  “你放屁!”

  徐增寿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反叛,又是反叛!先帝驾崩不足一年,周王反了、齐王反了、代王反了,现在湘王也反了,怎么原来不反,突然之间天下诸王就都反了?反了也就反了,现在满朝文武、天下士庶,就只听说他们反了,真凭实据一件没有!如果他们真的反了,臣为武将,愿代陛下,第一个出兵讨伐,战死沙场亦不足惜,奈何只凭一言定罪,朝廷法纪何在?威信何存!”

  黄子澄阴阴地道:“徐大都督,什么叫‘原来不反,突然之间天下诸王就都反了’?你这是在暗讽皇上无道,致使天下不宁么?”

  “我龘日龘你姥姥!”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徐增寿已经憋了一夜的火了,一听他把自己往沟里带,气极之下破口大骂,卓敬忿怒地喝道:“徐都督,纵然你是忠良之后,位极人臣,岂可君前失仪,一至于斯?”

  徐增寿倒也知道凭他这句话,朱允炆如果有心为难,可以断他个失仪之罪,干脆指着黄子澄,抢先向朱允炆告起状来:“我龘日你个姥姥,你挖抗埋我!皇上,你听见啦,他黄子澄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他居心叵测,阴险至极,他这是故意拐带,陷臣于不义,皇上要为臣主持公道!”

  朱允炆气极,拍案喝道:“胡闹,这是金殿,百官奏事之地,吵闹什么,统统退开!”

  户部侍郎郭任排众而出,向朱允炆一揖,朗声道:“自皇上登基以来,储财粟,备军实,为的是什么?北讨周,南讨湘,剪燕双羽,除朝廷大患、求万世太平罢了,徐都督受朝廷俸禄,不该忠君之事,为君分忧吗?”

  郭任言下之意是: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皇上是要削藩的,从一登基就打算削藩了,早就开始做准备了。这几个王爷都是带过兵打过仗领过兵权,和北平燕王关系比较好的,不管诸王到底有没有谋反之举,都逃不出先被削爵的命运,湘王自己不识时务,怪得谁来?

  你还帮他说话,你倒底是站在哪边的?

  郭任倒是站在朱允炆一边的,可惜他这话说的太不委婉了,一点也不知掩饰,朱允炆听了脸上不由一红,还未来得及撇清自己,旁边又有人说话了:“郭大人此言差矣,难道削光了诸王,就能万世太平了么?”

  “咦?谁这么大胆子,明知皇上心意,还敢跟徐增寿那愣头青一起跟皇上唱反调?”

  众官员扭头一看,站在御使府群僚之首的袁泰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说话这人竟是他御使府的人,而且还是他为了打击吴有道的亲信,亲手提拔起来的一位年轻的御使:“这小子忒不识时务,居然跟我唱反调!”

  这位年轻的御使叫郁新,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只觉自己身为御使,理当坚持公理正义,根本不理会袁泰那杀人般的目光,对朱允炆昂然说道:“陛下,诸王都是太祖的儿子,孝康皇帝(朱标)的手足兄弟,陛下您的亲叔父。二帝在天有灵,看到陛下您贵为天子,而自己的儿子和兄弟却惨遭杀戮,他们心里能够平安吗?所谓削藩之见,都是些竖儒的愚见,臣劝陛下不要听他们的,不然我大明大好局面,恐怕不出十年,必生大乱,到时候陛下悔之晚矣。”

  齐泰怒道:“郁御使,你这是认为,皇上在逼诸王造反啦?”

  这位年轻的御使淡淡一笑,沉着地答道:“身为御使,肩负举劾百官、监察刑律之责,视有不平、听有不公,当奏闻天子,以正视听,这是御使言官份内之事。齐大人也要效仿黄学士诱徐都督入罪之法吗?”

  堂下群臣中立即有人发出嗤笑,齐泰脸皮比黄子澄薄一些,一听这话不禁闹了个面红耳赤。

  方孝孺一见,忙也站出来为朱允炆辩驳,一张口便是上古先贤,一闭嘴就是孔曰孟曰,朱允炆坐在御座上,心烦气躁,恨不得拂袖而去。他知道对他削藩的手段,朝中一直有人不以为然,但是惮于皇帝的威严,群臣一直不敢仗义执言,也就一个致仕在家的前都督府断事高巍不知轻重,向他提过异议,可是因为湘王之死,朝中终于出现了公开反对的声音,这令他深感不安。

  朱元璋的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齐王代王只是给他上点眼药,燕王朱棣一会儿硬、一会软,半是嘲讽、半是戏弄,也曾一度让他陷入尴尬,但是他们的作为都不如湘王朱柏这般激烈。朱允炆好名、要脸,但是他的叔叔们一致选择了不给他脸,狠狠地打他的脸,朱柏更是用自己全家人的性命,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让他身上一度自我标榜的仁孝慈善的光环,开始渐渐褪去。朱柏之死的意义,在他死后才开始显现,朱允炆担心,不只是诸王对他暗生敌意,恐怕朝野间许多人都要离心离德了。

  “方学士所言,本官不敢苟同!”

  听方孝孺夸夸其谈了一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做臣子的当为君父分忧的理论,礼部员外郎靳悠然出班奏道:“皇上,臣以为削藩之策,并不妥当。先帝以一介布衣,驱胡虏、败群雄,乃雄才大略,开国雄主,封建藩国若是有害无益,难道先帝会不知道吗?建国封藩之雄主,如汉高祖刘邦,难道才智韬略不如一群夸夸其谈的文人吗?

  为什么要封建藩国?盖因外戚也好、内宦也罢,亦或朝廷权奸、地方诸侯尾大不掉,势压于帝时,封建诸藩就是皇帝最大的后盾,故而如吕太后、窦太后、武则天之强大,宗室一旦发力,也不过如昙花一现,皇权终究要重归于皇室。如果说皇室诸王不足信任,那么外人就更加值得信赖了吗?”

  黄子澄怒道:“靳悠然,你一小小礼部员外郎,竟拿旁门左道之说来蛊惑皇上吗?”

  靳悠然人如其名,性子极慢,他怕一着急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仍然慢吞吞的,悠然说道:“黄大人此言差矣。汉朝人总结秦历二世而亡的教训时说:“秦内无骨肉本根之辅,外无尺土蕃翼之卫。吴陈奋其白挺,刘项随而毙之。”这就是只设郡县,没有分封的弊处了,否则陈胜吴广、刘邦项羽,焉能轻易成功?

  始皇驾崩,赵高指鹿为马,弑君专权,若秦国宗室强大,焉能视其胡为?自古以来,权臣把持朝政而外无强藩时莫不如此,盖因皇族孤弱,皇帝一旦为人把持,便只能任其胡为。天下更易,官员可以再侍新朝,皇室宗亲可以么?所以,若说对皇室的忠心,难道还有人胜过皇族宗室?”

  黄子澄冷笑道:“难道你忘了汉朝七王之乱、晋朝八王之乱?”

  靳悠然慢条斯理地道:“下官没有忘,历数古今,藩王之乱,能数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两件了,下官就知道,大人怎么可能不提出来以为佐证。”

  靳悠然这番调侃,配上他慢悠悠的语调,更是引得群臣中一阵轰笑,靳悠然自己却很冷静,一本正经地道:“汉七王之乱,起因是汉景帝和晁错认为吴王刘濞有罪,趁机削他的封地。晋朝八王之乱,是因为晋惠帝痴呆,贾后杀死太傅杨骏、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以及太子司马遹,引外戚专权,故而诸王起兵叛乱。

  下官不是说不可限制藩王之权,也不是说藩王俱都奉公守法毫无过失,但是两次藩王之乱,俱由朝廷引发,古往今来,历数亡国之因,因藩王之乱而致亡国者寥寥,把盛世万代寄托于削藩,臣以为,大错特错!”

  “咳!臣以为,靳大人说的话有欠妥当,削藩还是应该的,不过可以采用将诸王易地而封的法子,再辅之以推恩之术……”

  卓敬一看靳悠然这个五品小官一番以古鉴今,把黄子澄说得无言以对,赶紧趁机推销他一贯的削藩主张,那就是时不时的给诸藩换换防地,或者实行推恩令,把他们的封国弄得越来越小,他仍然主张削藩,不过手段显然比黄子澄之流要柔和一些。

  一时间,众大臣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有的坚决建议不要受湘王自龘焚所影响,要坚定不移地按照既定政策,把诸王削个干干净净;有的人认为诸王都是皇室至亲,而且没有什么大错,还是推恩易地的好;也有人建议只削军权,不要把诸王逼上绝路。

  斩草除根派、釜底抽薪派、反对削藩派在朝堂上互相攻讦,申张自己的意图,朱允炆坐在御座,心底里一阵悲哀。他记得,他的祖父在世时,朝堂上从来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局面。而此刻,事情虽是因他而起,可他现在却仿佛一个局外人,只要等着百官理论出一个结果,占了上风的一派把那结果告诉他,他去下旨就成了,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他的能力所能控制的了。

  夏浔出了中山王府,慢悠悠地踱上了街头。

  坊坊里,人来人往,热闹不凡,街角,几个挑夫贩卒正在那儿唾沫四溅地聊着天。

  “听说那湘王才二十八岁?老婆孩子都烧死了啊?惨呐,真是太惨啦,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嗳,要说起咱大明这皇上,还真是……,啧!太祖爷在世的时候,就喜欢收拾朝中大臣,收拾得那叫一个狠呐。不是都说咱们当今皇上恭孝仁慈吗?说什么宽政解严霜什么的,怎么比太祖爷还狠呐,太祖爷在世的时候,可没这么收拾过老朱家的人呐。”

  “你那不废话嘛,太祖爷收拾的是当官儿的,当官的能夸他好么?当今皇上收拾的可都是……,当然恭孝仁慈啦,捧臭脚谁不会呀。”

  “咳,噤声噤声,都注意点儿啊,小心祸由口出。”

  得了老成的伙伴提醒,几个小商小贩开始有所收敛,其中一人嘟囔道:“若换了我,仗着长房身份这么欺负各房族叔,早被族人开祠堂清理门户了。”

  正说着,漫步街头的夏浔往这里瞄了一眼,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笔直地走过来。

  一见夏浔身穿飞鱼袍,肋下绣春刀,几个小商小贩登时脸色大变,立即作鸟兽散,各奔西北去也。有个挑担子的光脚汉子也慌忙俯首去拿扁担,不料夏浔一抬脚,已经结结实实地踩在扁担上,不禁惶然作揖道:“官爷,您……您要买点儿什么?”

  这汉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光着膀子,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皮肤晒得黑黝黝的,他挽着裤腿、打着赤脚,头上梳个懒人髻,插了一截柳枝当簪子,眉目五官倒也耐看,不过一样晒得黑黑的,一看就是个常在水上生活的汉子。

  远处几个做水货生意的小贩见这位锦衣卫的官爷要找那汉子麻烦,登时幸灾乐祸起来。这个小子太不地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前并不在这条街上做生意,从昨天开始他才来,挑了两桶鲜鱼在街头叫卖,也不懂些规矩,每尾鲜鱼比他们几人卖得便宜得多,因此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他们几个会了人,昨天傍晚曾经把那汉子引到小巷子里想要教训教训他,可惜,六个人没打过他一个,反被他给狠狠地揍了一顿。今天他又来了,凶巴巴地把他们几个卖鱼的汉子都赶到了街巷里边,独霸了位置最好的街口,这下该,口没遮拦的,总算遭报应了。

  夏浔四下看看,只见左右的人早就像老鼠见猫似的溜得远远的,便把嘴里叼着的草棍儿一吐,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道:“怎么是你?”

  那汉子向他翻个白眼儿,小声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夏浔道:“这件事十分重要,我不是拜托你们三当家的亲自来一趟么?”

  那汉子讪笑道:“三当家忙着奶孩子,哪有闲空儿。”

  夏浔一怔,失声道:“你说甚么?奶孩子!”

  那汉子忙打个哈哈道:“许久不见,开个玩笑,三当家的……近日就会赶到,因为有事,让属下先来听候大人吩咐。”

  原来,这汉子正是双屿岛大当家许浒的心腹,曾经取得二当家雷晓曦信任,关键时刻一刀取了他项上人头的何天阳。夏浔听了这才释然,不禁一笑道:“整天胡扯,我听见了没关系,让你们三当家听见了,可要小心她收拾你。挑起担子,跟我走。”

  何天阳神色微微一动,说道:“大人这就要行动了?我们这边还没有安排妥当。”

  夏浔把脚从担子上撤下来,负手四顾,低声说道:“还不到行动的时候,不过有些事我得提早嘱咐你们,很快,天就要变了!”

  何天阳听了,便弯腰挑起担子,夏浔大声道:“跟我走吧,这两担肥鱼我都要了,以后每日都挑些肥鱼来,三位王子喜欢吃鱼腩,我看你的鱼倒新鲜。”

  听说这位官员把人家两桶鱼一气儿都买了,那几个卖水货的又嫉又羡,不过一见何天阳离开,心下倒也欢喜,连忙挑起担子,跑过来抢位置。

  何天阳随在夏浔身边,夏浔低声道:“船只都备妥了?”

  何天阳低声道:“大人放心,由此到入海口,大江东去,再有我们精心挑选的使船好手,一日千里,不在话下。等到了海上,就更加无妨了,那是我们的天下,何处去不得?不过,沿江口岸,各有巡检司的衙门设卡检查,这个,我们可没办法。”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无需担心,这件事我来解决,保证你们的船可以畅通无阻。现在的问题是,那是三个大活人,可不是你这两桶鲜鱼,明里暗里盯着他们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如何把他们不动声色地弄出南京城,还不能被人及时发现,这可是个问题。我要和你们三当家好好商量一下,她什么时候会到?”

  何天阳落后他半步,目光向他一瞟,很是有些古怪的神气,可惜夏浔昂首走在头里,不曾发现。何天阳笑了笑,答道:“最迟三天之后吧,等三当家到了,小人一定马上请三当家的来见大人。”

  “好!”

  夏浔负着手,想到那个时而野蛮粗鲁,时而热情火辣,有如一只美丽的女海妖般的女子,心中不觉也是微微一烫:“不,我现在时时随行于燕世子左右,出来一趟不易,为恐被有心人注意,不要叫三当家来见我,到时给我住处地址,我会于夜间,悄悄去会你们。”

  “好!”

  何天阳答应一声,脸上的神气更古怪了。

  【第七卷诞维新】第272章有备而来

  “十二弟阖家自龘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夏天的气息已经悄悄弥漫在北平城里,但燕王府里却是冷肃肃的,好象腊月寒冬一般。朱棣沉着一张脸,冷若寒霜,只有那微微闪动的目光,暴露着他心强抑自己的激动。朱柏一家人的死状之惨,就算一个路人听了尚且要一掬同情之泪,何况那是他的自家兄弟,骨肉至亲。

  那个好侄儿竟然对自己的叔父下此毒手!

  朱棣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如果说湘王朱柏自龘焚,并非朱允炆所愿,而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是湘王已经死了,朱允炆还不放过他,居然给他一个谥号为“戾”,这就太让人心寒了,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方孝孺、黄子澄……,你们这些奸佞小人呀……”

  朱棣呜咽着,幽幽的声音好象是从九幽地下传来:“你们离间俺朱氏亲族,迫俺朱家骨肉相残,皇考遗下的大好河山,被你们几个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竖儒伙同那假仁假义的朱允炆搞得乌烟瘴气、一片狼籍!十二弟一家老少的性命,就这么葬送在你们手里!就连他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国仇家恨,莫过于此,你们这些畜牲,最好不要落在俺的手里,否则,俺必诛你九族,方报此仇、方消此恨!”

  朱棣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如同雷霆咆哮地,他狠狠一拳擂在桌子上,就听“砰”地一声巨响,文房四宝都震跳起来,他的拳头上裂开一道口子,流出殷红的鲜血。

  “殿下!”

  张玉一见,慌忙上前要为他包扎,朱棣摆摆手,把拳头凑到唇边,伸出舌头,缓缓舔舐着手上腥甜的鲜血,目中露出一种张玉和朱能十分熟悉的目光,那是他提枪跨马冲上战场,面对北元强盗的队伍,发出冲锋的命令时才会露出的目光,屠戮、残忍、有我无敌!

  道衍却是心中暗喜,燕王南京之行回来后,曾经几次找他商量对策,言语间已经隐隐露出造反之意,可是造反的代价实在太大、成功的希望却又太过渺茫,道衍发现平素一旦有所决定就义无反顾绝不回头的燕王,这一次竟然有点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起来,他对朝廷始终还抱着一线希望,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道衍为此焦急万分,而今,朱柏一家的惨死,终于可以让燕王下定决心了。道衍起身,双手合什,先向荆州方向站立,神情肃穆地念了一遍往生咒,这才转过身,对朱棣正容说道:“王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再不下定决心,及早着手,王爷恐怕要步湘王后尘了。”

  朱棣在房中慢慢踱了几步,回首对朱能道:“燕山三护卫,是俺一手带出来的兵,一向唯俺朱棣之命是从,朝廷可以调走俺的人,却调不走俺的军心,你立即同三护卫的几位指挥使取得联系,叫他们准备应变!”

  “遵命!”

  朱能也是燕山三护卫的将领之一,而且负责燕王府的警卫,可谓护卫中的护卫,心腹中的心腹,与燕山三护卫的几位将领都是极亲密的同僚,由他去办此事,最为妥当。

  “张玉,现在俺燕王府中有多少可用的人马?”

  张玉答道:“殿下,我燕王府现在各处侍卫一共六百余人。”

  他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算上家仆杂役,青年壮丁,也不过八百人上下。”

  朱棣沉吟道:“这么点人,济得甚么事?看来,得先把三护卫兵马调回来才成。只是……他们一旦擅离营地,朝廷立即就会知道俺朱棣反了,内有北平都司驻守城内的万余人马,外有驻守开平的宋忠三万兵马,屯兵于山海关的耿瓛三万兵马,只怕俺连一朵浪花都还没扑腾起来,就得被人灭了。”

  道衍怕他又打退堂鼓,说道:“殿下,北平都司诸军兵将,大多是殿下带过的人,人心所向,岂会坚决与殿下做战?他们兵马虽众,不过是一团散沙罢了;朝廷削藩,连黜诸王,如此倒行逆施之举,甚不得人心,殿下经营北平久矣,一向爱惜百姓,甚受百姓拥戴,一旦举旗,必然一呼百应,此其二;皇上抑武扬文,令文人凌驾于武人之手,让一群耍笔杆子的书生对浴血百战的武人指手划脚,早已令诸将心生不满,贫僧不敢保证他们俱会投效殿下,可要他们忠心为朝廷做战,怕也甚难……”

  道衍还没说完,朱棣已然笑道:“大师勿需相劝,朱棣既已决心拼死一搏,就不会再生退缩之心了。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朱棣岂是束手就缚的人呢?俺十二弟不甘受辱,阖家投火自龘焚,壮烈。可俺朱棣,不会走他的路,俺宁可战死,也决不低头!”

  道衍欣然道:“殿下这样想最好。朝廷为了对付殿下,在北平传播种种不利于殿下的谣言,贫僧正可加以利用。北平民众,崇信佛教者众多,贫僧可以悄悄在民间传播殿下才是真命天子的消息,推波助澜,化谣言之害为有利于殿下的消息。北平民众本来就爱戴殿下,再听信了这番话,还怕他们不肯追随殿下么?”

  朱棣感激地道:“大师本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却为了朱棣重堕红尘,大师的恩德之深,朱棣倾东海之水也难以报答。”

  道衍慨然道:“士为知己者死,承蒙殿下礼遇,道衍能为殿下出谋画策,那是道衍的荣幸。出世在渡己,入世在渡人,出世也好,入世也罢,都是修行。”

  朱棣重重地点一点头,眉头微微锁起,又道:“唯一堪虑者,便是俺那三个孩儿俱在南京,朱棣若是反了,恐怕他们……”

  虎毒不食子,自己的亲生骨肉陷为人质,朱棣如何能反?何况,他年轻的时候,时常出征塞外,爬冰卧雪,寒气袭身,洪武十九年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病情十分严重,以致连史书中都记载了他这次生病,自这次生病之后,朱棣再也没有生育过子女。

  连着已经夭折的,朱棣一共生育过四子五女,全部都是在洪武十九年那次大病之前,此后十余年,他再无一个子嗣,古人对香火子嗣的看重,远远重过自己的性命,如果这三个儿子会因他揭竿而起死掉,那么燕王宁可被砍头,也是绝不会反的。

  道衍说道:“殿下不是说,南京有一义士,为殿下鸣不平,而甘心投效么?”

  朱棣道:“是,俺只担心,凭他一人之力,无法救得高炽他们回来。”

  道衍沉思片刻,说道:“殿下可以利用湘王之死,激愤而成疯疾。”

  朱棣一呆,疑道:“大师的意思是?”

  道衍道:“皇上一向自诩仁孝,不管他是不是这么做的,却是愿意这般标榜的,如今因湘王之死,朝野间非议声喧嚣尘上,不可遏止。如果殿下于此时装疯,必可得到民众的同情,恐怕皇上迫于压力,也得允许三位王子归来探视了。”

  朱棣迟疑道:“皇上……会信么?”

  道衍微笑道:“百姓们相信,这就够了。”

  朱棣犹豫片刻,又道:“那……装病就成了,何必要装疯呢?俺好歹也是个王爷,要俺披头散发、装疯卖傻地抛头露面,这个……”

  道衍微笑道:“若是称病,朝廷可以遣名医来为殿下诊治,很容易露出马脚。二来,病有轻重缓疾,较之守孝大事,皇上尽可以拒绝三子归来,可要是装疯,那就不同了,殿下神识已失,藩国岂可无主?皇上就没有理由不放人了,须知,忠在孝前,连皇上自己,不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以日易月来为先帝守孝么?”

  道衍道:“如此一来,明里咱们以殿下的疯疾向朝廷施压,迫使朝廷放人;暗里,再叫那位义士策划,救世子和两位郡王离开,一旦朝廷不放人,而他们私自逃脱了的话,有了这个理由,也不致让朝廷因此而悍然兴兵,说不定还得想法掩饰,免得天下人说他刻薄寡恩。”

  朱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不错,就依大师所言。”

  于是,第二天上午,朱棣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北平闹市街头,看见好吃的就抢,高兴了还跑去和乞丐蹲在一块儿,捡个破碗过来,向人家讨小钱儿。

  很快,整个北平都知道:燕王疯了!

  “咱们什么时候到金陵呀?”

  茗儿小郡主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问。

  谢府管家笑道:“哎哟,我说小小姐,你的性子也太急了吧,咱们这才刚出北平城啊。”

  谢家的车队比燕王装疯早出来一会,燕王是吃完了早饭,又给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跑出燕王府装神经病的。就是咱们普通人上街头扮疯子也不是说扮就扮的,让一个从小就是皇子,言行举止、仪态端庄的贵人突然扮作傻子,确也有点勉为其难了。

  也幸亏燕王出来的晚,要不然听说大姐夫疯了,可能茗儿就不会离开了。

  谢传忠回江南祭祖,这一次的阵仗着实不小。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最觉得荣耀的是谁?是那个让祖宗觉得荣耀的人。谢传忠精心准备许久,把北平的生意安排妥当了,提前好几天就大宴宾客,把自己要回乡祭祖的消息告诉各界名流,广为传播,今日一早出门,他把一家老少全都带上了,行囊礼物、各色以壮行色的东西足足三十车,浩浩荡荡的车队离开北平,向江南而去。

  这时候,燕王朱棣正在北平城里,追着一个漂亮的大闺女傻笑,更恶心的是,他还流口水……

  【第八卷燕展翅】第273章我们动手!

  一灯如灯。

  苏颖坐在灯下,手托着粉腮,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眨动一下,眸中荡漾着一抹迷离的光芒,看她悠悠出神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忽然,房门轻轻叩了三声,两长一短,苏颖就像中了箭的兔子,攸地跳了起来,紧张地扯了扯衣襟,又掠了掠鬓边的发丝,刚要开口唤人进来,又赶紧抢到梳妆台前,在铜镜中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确认无可挑衅,这才站定身子,唤道:“请进!”

  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微微打颤,不禁暗骂自己没有出息,从小长这么大,根本就是在男人堆里混出来的,什么时候怕过男人?偏偏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夏浔缓缓走了进来,一年多不见了,苏颖本来以为自己见到他的时候可以很平静,可是一看到他的身影,她的双眼立即不争气地湿润起来,以致看他的人都有些朦胧了。

  房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颖儿,一年不见,你依然是那么漂亮,唔……肤色白了些,好象稍稍胖了些,双屿岛上的饭食更加可口了么?”

  她和自己有肌肤之亲,却又不是自己的妻子,夏浔也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些甚么才好。走进门的一刹那,他决定先说些轻松的话,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和拘谨气氛,那时就该容易说话了吧。

  夏浔还没有说完,本来只想矜持地站在那儿的苏颖忽然忘形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打断了他的话。她抱得是那么紧,以夏浔的健壮,竟也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夏浔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张开双臂,将她反抱在怀中,胸贴着贴,听着她“嗵嗵”有力的心跳声,夏浔似乎明白了她所有埋藏在心里未曾说出来的情感。

  “咳……“颖儿……”

  夏浔咳嗽了一声,想对她说些安抚的话,突然之间,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肩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然后他的肩膀一疼,就被她死死地咬住了。

  夏浔忍着痛,抱着她,直到感觉肩头已濡湿一片,才柔声道:“叫你随我来,你又不肯。唉,“这一年,你过得好么?”

  苏颖忽然用他的衣服擦擦眼泪,退开身子,板起脸,用明明还有些抽噎却硬梗起来的嗓音道:“少说废话,我今天是代表双屿岛来和你谈判的。说吧,你要我们帮你,许给我们甚么好处?还有,你要我们送的,到底是什么人?”

  夏浔笑了,微笑道:“看,这才是我们英姿飒爽的三当家,嗯,那凶巴巴的样子又回来了。”

  苏颖脸蛋一红,瞪起杏眼道:“你很有闲功夫是不是?再说废话,信不信我揍你?”

  “信,我信!”

  夏浔笑得更愉快了:“反正打在我身上,疼在你心上,还指不定谁更难过呢。”

  “你!”

  苏颖大羞,狠狠地扬起拳头,轻轻落在他胸口,气恼地道:“你到底说不说。”

  “说,现在就说!”

  夏浔面容一正,拉起她的手便往床边走,苏颖登时心口小鹿乱撞,紧张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吃吃地道:“你……你干什么?我的人都守在外边呢。”

  夏浔道:“来,坐下说,事关重大,不能叫人听见。”

  苏颖心里一宽,却又隐隐有些失望,有些事哪怕做不得,她也是很期望的。尽管她可以不允许你做,但是你却不可以不想,女人心,海底针,哪怕她是一个女海盗,也不例外。

  “甚么,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完了夏浔的话,苏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夏浔微笑道:“怎么,你怕?”

  苏颖撇撇嘴道:“才怪,我们可不是他大明皇帝的顺民。本来干的就跟朝廷作对的买卖,怕他何来?不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并不是燕王的人呐。”

  苏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间很是担忧,夏浔心中一暖,柔声答道:“本来不是,但是只要我救了燕王世子和他的两个兄弟离开,那我就是了。”

  苏颖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说道:“我不懂,你现在任职锦衣卫,大好的前程,何必冒杀头之险?燕王哪有可能成功?自古以来,可有一位藩王造朝廷的反能成功么?”

  夏浔道:“富贵险中来,不冒险,怎么可能有大富贵?藩王造反,的确没有成功的先例,我想……以后也不会有。不过,燕王这个人……,哦,不,应该说燕王和建文皇帝这两个人,可都是空前绝后的,呵呵……”

  苏颖道:“我倒是听说过燕王的威名,似乎他打仗很有一套,你很推崇他么?”

  夏浔莞尔道:“他不是圣人,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至少……比那个只会活在梦里,让一群夸夸其谈的腐儒忽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要强,我相信……他一定会成功!”

  苏颖忽然开心地笑起来,夏浔奇道:“你笑什么?”

  苏颖道:“好,我帮你,你成功了自然好,如果你失败了,成了朝廷钦犯,那样……也不错。那你就逃到海上来吧,我说过,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会收留你的。”

  灯光下,笑靥如花,别样妩媚。

  “你真的不跟我走?”

  计议已定,夏浔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苏颖道:“跟你去哪儿?你马上就得逃难了,我还等着你来投我呢,再说,大海是我的根,以前是,现在更是,我……离不开那儿。

  夏浔摇摇头,无奈地苦笑道:“好吧,如果将来我没有立足之处,一定去找你。”

  “一言为定!”

  苏颖很是期盼,她压根儿不相信区区一个燕王可以对抗富拥四海的皇帝,她本来并不指望夏浔有去投奔她的一天,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有了希望。

  其实不止苏颖不相信,事实上除了夏浔,连燕王自己都不相信。

  朱元璋对封建诸藩,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首先,各藩直属的护卫兵马极其弱小,没有能力同朝廷大军对抗,而且各藩对藩国内的政治经济事务并不能完全掌控,这一点不像汉朝的封国,汉朝的封国要比明朝的封国拥有更多的自主龘权其次,各个藩国之间犬牙交错,就拿燕藩来说,东北是宁藩,西面是晋藩秦藩,南面是周藩,除非这一帮藩王都跟着他燕藩一起造反,否则只要燕藩一竖反旗,往南得打通周藩的领地才能杀向朝廷,半路会遇到齐藩袭击其右翼,背后会有宁藩直捣其腹心,秦藩和晋藩可以翻越太行山袭击燕藩左翼,简直是处处受敌。

  此外,直接守卫在南京附近的京卫精锐大军有近四十万人,可以予之迎头痛击,在此期间,全国各地勤王之师可陆续赶来,以朱示璋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此强大的军力,除非朝廷弱到了极致,已经弄得天下人心尽失,否则在朱元璋的计算里,是根本不可能失败的。

  然而,朱允炆偏偏就破了这个记录。朱高煦是燕王朱棣三子之中军事才能最强的一个,靖难之战中,在军中的威望远超过他的皇兄朱高炽,可朱高炽一死,朱瞻基继位,朱高煦起兵夺侄位,被朱瞻基一战而定,败得惨不忍睹,两相一比,朱允炆简直就是个废柴。

  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不是只用来喘气儿的,以帝国全局对战朱棣的北平一隅,他花了四年时间,前后调动军队不下百余万,不但没有消灭朱棣,反而闹得自己身死国灭,创造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藩王反扑中央成功的例子,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才了!

  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才,会不会主动放人呢?如果他主动放朱高炽等人回北平,那自己大概就太费劲了吧?

  “冻死俺啦,冻死俺啦,加条被子,再给俺加条被子。”

  朱棣盘膝坐在炕上,拥着好几床被子,身前放着大火炉,额头满是大汗,脸色赤红如血,牙齿却在格格打战,好象冷得不得了,依然在不停地叫人给他加被子。

  徐妃含泪道:“两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殿下他……”他听说湘王自龘焚而死,一番痛哭之后,就神志失常,变成这副模样了,如今王府上下人心惶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请求皇上让高炽他们赶紧回来,一来侍奉父亲疾患,二来……万一要是……”说到这儿,徐妃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话来。

  新任北平布政使张昺和都指挥使谢贵看看两眼发直、时不时还傻笑两声的燕王,又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看起来,燕王是真的疯了,不是被逼疯的,就是被吓疯的。虽说两人赴北平任职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燕王,可是眼见燕王落得这般下场,还是不免生出侧隐之心。

  张昺好言安慰道:“王妃娘娘莫要焦急,赶快延医问药,殿下身子一向强健,说不定还是会康复的。有关上表朝廷求还世子及两位郡王之事,臣会马上着手办理的。”

  徐妃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副笑容道:“那就多谢两位大人了。”

  这时候燕王在榻上急燥起来,吼道:“怎么不拿被来?冷死俺了,快快快,再给俺加一个火盆。”

  徐妃忙道:“啊,两位大人,殿下一旦发起狂来,是会胡乱动手打人的,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谢贵看了看手持绳索,站在殿角虎视眈眈地看着燕王的四个王府侍卫,不禁摇了摇头,唏嘘一叹,随着徐妃走了出去。

  王府长史葛诚踮着脚尖,生怕踩死地上的蚂蚁似的,正要悄悄离开王府,王府侍卫统领张玉忽然按剑出现在面前,笑吟吟地道:“葛大人,哪里去?”

  “哦,我……我……”葛诚先是一惊,随即说道:“本官几日不曾回家了,担心家中盼望,想……只是回去看看。”

  张玉呵呵一笑,松开剑柄,走到他身边,攥住他手臂,一边往回走,一边道:“长史大人何必担心呢,你是在王府,又不是出塞打仗,家里有甚么好担心的,再说,下官已经派人知会大人府上了,如今王爷患了疯疾,三位王子又不在北平,葛大人身为长史,可得担负起燕王府一应责任呐,这个时候你若离开,王府上下可要何人照料?”

  葛诚见张昺和谢贵有燕王妃亲自陪同,无法传递消息,本想自己离开王府,不想又被张玉看住,心中只是叫苦,正觉无可奈何处,他忽看见王府仪宾李瑞正从王府家庙前走过,想起上次朝廷令燕王议周王之罪时,这个李瑞也是站在朝廷一边的,心中顿时一动。

  燕王疯了!

  张昺和谢贵的奏疏以六百里加急快马抵达京城,朱允炆大吃一惊,连忙招亲信议事,众人正对燕王患了疯疾将信将疑之际,张昺和谢贵的第二封奏疏又到了:燕王装疯。

  原来张昺和谢贵对燕王患了疯疾信以为真,立即上奏了朝廷,不料紧接着燕王府仪宾李瑞就悄悄赶来,向他们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燕王在装疯。这是燕王府长史葛诚透露给他的消息,因为燕王对葛诚已起了疑心,着人看着他,无法离开王府,这才以大义说服李瑞,由李瑞赶来报信。

  张昺和谢贵惊出一身冷汗,匆匆谢过李瑞,两人赶紧把真相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快驿送抵京师,因为赶得急,两封奏疏几乎是前后脚的送到了御前。

  方孝孺道:“果然有诈,燕王心性坚忍、久经战阵,怎么可能被湘王之死一吓,就心志失常了?”

  黄子澄道:“燕王奸计,这是效孙膑诈庞涓之法了。”

  齐泰冷冷地道:“二位大人,张昺和谢贵的奏疏已到,皇上已经知道其中有许了,燕王如此所为,图谋者何?你们想过了吗?”

  黄子澄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燕王真的要反了!”

  方孝孺道:“不错,如果他只是装疯自保,何必以此为借口,请陛下允准三子回北平?”

  齐泰急急转向朱允炆道:“陛下,燕王反迹已露,咱们不能迟疑了,应该马上下手,擒拿燕王!”

  黄子澄急道:“没有罪证,如何下手?”

  齐泰道:“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陛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罪证方面,可以让锦衣卫来想想办法,只要他们能拿出一点过得去的理由也就是了,实在不成,就算事后补凑罪证,现在也必须得下手了,先下手为强,若是迟了,再擒燕王,必然要费一番手脚!”

  朱允炆拍案道:“好,我们动手!”

  PS:削藩这一段,有太多的戏份无法侧面描写,而正面描写的话,以主角的地位,参与的机会就不多,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地制造机会让主角参与其中,把这段故事展示给大家。

  有关这些历史人物的具体语言和心态描写,当然是出自作者的创造,不过书中所采用的故事,却不是出自笔者的杜撰,其言如何可以做假,行为却是**裸地摆在那儿的,言与行哪个更能证明他们的行为是否卑劣、智商是否发达呢?大家都有自己的理解。

  接下来,就是夏浔的战场了,关关会尽力把它写得精彩,还请大家多多票票支持!

  【第八卷燕展翅】第274章生地当归

  “汪大人,朝廷准许世子和两位郡王回北平了吗?”

  一见北平布政使司右参议汪道翎回到驿馆,三个随他而来的燕王府护卫立即迎上去问道。

  汪道翎年近五旬,是个身材适中的胖子,貌相端正,颌下三缕长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咳嗽一声,一双鱼泡眼不耐烦地看了看燕王府这三个侍卫,哼道:“急什么,皇上本来是要诸王子在孝陵守孝三年的,如今要回去,不也得等皇上发句话嘛?”

  三个燕王府护卫中,一个是百户叫邓庸,另两个是校尉,分别叫于谅、周铎。邓庸临行前是受过燕王妃嘱咐的,眼见到京三天了,还没有确切消息,心中十分焦急,忙又问道:“那皇上怎么说呢?”

  汪道翎瞪眼道:“本官怎么知道?本官根本就没见着皇上,这不也正等着礼部传达圣上的旨意呢么?你要是着急,就自己去找皇上问话!”汪参议说完,把袖子一甩,直奔上房去了。两个校尉凑到邓百户面前,问道:“百户大人,怎么办?”

  邓百户顿足道:“唉!咱们还能怎么办,这事说到底还不是得着落在人家汪参议身上。他姥姥的,临行前,他收了咱们王妃那么多财宝,却是个不办事儿的。”

  在院子里无奈地转悠了两圈,邓百户叹道:“罢了,明儿一早,我再催促催促他,放不放人,总得给咱们一个明白话儿呀。走,去街上吃杯酒,心里闷得慌。”于谅、周铎两个校尉对视一眼,无奈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驿馆设在建安坊,出去驿馆不远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茶楼酒肆,勾栏青楼,一间挨着一间,酒幡茶旗、大小牌匾,看得人眼花缭乱。

  “得,就这家吧,两位兄弟,怎么样?”

  邓百户抬头看见前方有一家小酒楼,白地儿黑漆的牌匾,写着“闻香楼”三个字,便对两个校尉说道。于谅笑道:“大人说是那就是了,反正吃的是大人的。”

  邓庸笑骂道:“他姥姥的,你们两个臭小子,也不知道请本官吃一顿孝敬孝敬,倒是吃惯了老子了。”

  他刚说到这儿,面前忽然出现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人很漂亮,明眸皓齿、唇白齿红,穿一袭月色的长衫,更衬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看他笑吟吟的,手里拎一柄描金小扇,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笑窝。邓庸好象明白了什么,厌恶地摆摆手道:“去去去,爷们不好这个调调儿,他姥姥的,怎么满京城都是像姑子。”

  俊美青年脸蛋一红,有些羞恼地道:“邓庸,你胡说甚么,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邓庸一怔,讶然道:“你认识我?你是谁?”

  一面说,他已戒备地去摸腰间的佩刀,不料刚刚攥住刀柄,耳畔就有人低笑道:“相好的,你敢动一动,就得到阎王爷那儿去吃酒了。”

  邓庸只觉肋下似乎被一柄利器抵住,他不敢再动,扭头一瞧,却见两个部下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制住,每人左右都站着一个壮汉,紧贴着他们的身子,他自己身边也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各穿一件绽青色的曳撒,头戴遮阳帽,显得有些诡秘。

  邓庸色厉内茬地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当街劫持官兵,要造反不成?”

  左边一人吃吃笑道:“不好意思,你是兵,兄弟也是兵。奉命办差,希望兄弟你不要让我们为难,走吧!”

  邓庸道:“去哪儿?”

  面前那个俊美青年翩然转身,双手负在背后,折扇在后腰轻轻一打,悠然说道:“锦衣卫!”

  锦衣卫,诏狱。

  这地方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住过了,只有前些日子齐王曾被关在这里几天,随即就被送到凤阳囚禁了。地牢里潮湿阴冷,虽然外面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起来,北方过来的人不太习惯,可是这牢里面阴冷潮湿,且挟杂着腐烂气息的味道,比外面的天气更加的叫人无法忍受。

  “你们干什么,我们可是燕王府的护卫,奉命至京办差的,你们敢拿我们!”

  “拿的就是你们。燕王府?我说兄弟,你自己觉着,这张虎皮,现在还能唬人吗?”

  萧千月带着几个人讪笑地迎上来。

  那个俊俏书生打扮的人淡淡地道:“萧校尉,人交给你了。”

  萧千月不咸不淡地道:“刘校尉,要不要留下来,欣赏欣赏兄弟用刑的手段?”

  “不必了!”那书生打扮的刘校尉板着脸,只轻轻一摆手,手下几个人便放开了五花大绑的邓庸三人,随着他往外走去。萧千月阴鹫地盯着那书生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转向邓庸三人。

  邓庸大声道:“我们是燕王府护卫,你们凭什么抓人?”

  萧千月似笑非笑地瞟着他道:“啧啧啧,我们锦衣卫抓人还需要理由吗?来人呐,好好侍候侍候这三位远道来的兄弟!”立时,几个如狱似虎的狱卒扑上来,拖起他们就走。

  牢房天窗投下一缕阳光,正好投射在刑房正中,房间正中,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椅子,椅子上斑斑斓斓的全是暗红色的锈蚀,也不知是不是以前的受刑者淌下的鲜血干涸而成。邓庸看着这样一把椅子,不禁惊恐地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啊!啊!啊……”

  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邓庸身子一震,失声道:“于谅,于谅,你怎么样了?”

  他双手被捆在身后,只能摇晃着身子跑到墙边,从那小孔向隔壁看去,就见一张铁床,上边赤条条地趴着一个男人,从头到脚,有一条条的带子从左到右把他整个人牢牢地固定在铁床上面,旁边站着一个袒着上身,胸口一撮护心毛的粗鲁大汉,他的手里提着一只水壶,正在悠闲自若地往那固定在铁床上的人身上浇。

  水浇在身上,发出“卟卟”的沸水声,热气蒸腾而起,而惨叫声就是从铁床上受刑那人口中传出的。

  “于谅!”

  邓庸目眦欲裂地吼了一声,那个正在浇水的大汉听见了,好象知道他在那儿看着自己似的,慢慢抬起头,向他的方向咧嘴一笑,然后拈起一柄铁刷子,那铁刷子直接刮在身上都能刮去一层皮肉,何况那身体刚刚被开水烫烂了,铁刷刷去,连皮带肉便是刮去一层,其情其景,真比地狱还要恐怖。

  邓庸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却没见过这样虐待他人的手段,只惊得他头皮咻咻发麻,就在这时,另一侧房间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萧千月笑吟吟地道:“邓百户,不要东张西望啦,该你啦,请吧!”

  两个施刑的大汉抢过来拖起邓百户就走,一到那椅子面前,邓庸才发现这椅子是铁铸的,下边似乎是一个炉膛,里边是烧红的热炭,因为那滚滚热浪已经将椅子烧得通红,只一靠近了去,还没坐下,就已感觉到了那椅子的炙热,这要是坐上去……

  邓庸骇得亡魂直冒,两个大汉按着他要住椅上坐去,他拼命地挺着身子挣扎,狂吼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到底要什么?要什么!”

  萧千月一步步踱到他的面前,微微弯下腰,笑眯眯地道:“我要你承认燕王密谋造反,不日就要起兵!”

  鹤鸣楼上,燕王世子朱高炽和两个兄弟,正陪着三舅父徐增寿和驸马王宁等人饮宴,锦衣卫的人在二楼也开了两桌,守住了楼梯两侧的位置。公务在身,他们不敢饮酒,但是各种好菜却点了一桌子,反正是徐大都督会帐,这几年锦衣卫的人油水也不大,谁不想尝尝金陵十六楼的珍馐美味。

  “蹬蹬蹬!”楼梯声响,一个眉清目秀、十分俊俏的白袍公子拾阶而上,半个身子探出楼面便止住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左右一扫,定在夏浔的身上。

  夏浔目光与他一碰,连忙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拭了拭嘴角,他起身的时候那白袍公子已悠然转身,慢慢地走下楼去。

  “大哥,大人吩咐,要大哥对燕王世子他们看管的更紧一些。”

  楼下街边就是一条河流,碧波荡漾,河边垂柳成行,柳枝袅娜,随风轻拂。

  刘玉玦拂开肩头的一截柳枝,轻轻地说道:“朝廷已决定对燕王下手了。今天刚刚捉了燕王府随同北平布政使司来促请朝廷释还王子的三个侍卫,那个百户受刑不过,已经按照咱们的吩咐‘招供’了,供词已经呈送给皇上,皇上马上就会下密旨给北平方面。为防消息暴露,在对燕王实施抓捕之前,燕王三子还不能动,可你这边必须得格外小心,燕王既然公开向朝廷要人,难保不会私下知会他的三个儿子,让他们伺机逃走。”

  夏浔道:“这个可能应该不大,他们不管去哪儿,哪怕是在中山王府里,也是在我们严密监控之下的。”

  刘玉玦轻笑道:“我当然知道呀,大哥做事,我是再放心不过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希望大人责罚于你。”

  夏浔凝视着他,忽尔也是一笑,说道:“玉玦如今做事成熟老练,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毫无主见的小书生了,看来随在大人身边,日日受大人操练,果然是大有长进。”

  不知怎地,听夏浔这么一说,刘玉玦俏脸竟尔一红。

  宴罢,徐辉祖带着三个宝贝外甥回家去,中山王府的侍卫随行在他们身侧,锦衣卫的人员则在最外围,前行左右防护得风雨不透。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夏浔对身边一个锦衣卫道:“你们先行几步,我这两天不太舒服,去店里抓一服药。”

  “是,大人。”

  夏浔翻身下马,走进药店,这家药店店面太小,连个伙计也没有,只有一个掌柜,正背对门口整理着一口口药匣,夏浔在案板上“咚咚”地敲了几下,沉声道:“掌柜的,我抓药,防风、生地、当归、蝉蜕、左思楠、大刀鱼、王不留,追地风,各抓五钱,煎做一副!”

  【第八卷燕展翅】275章君欲扬帆

  夜色深深,蟋蟀在草丛中唧唧地鸣叫着,刘玉玦在月下虚劈几刀,凝神想想,再虚劈几刀,十分投入地探索着每一招一式间的奥妙所在。

  这是罗克敌传授给他的一套刀法,玄妙绝伦,较之锦衣卫中人人都要练习的入门刀法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据罗大人说,罗家这套刀法本就是一位名武师所授,其父当年随先帝纵横沙场时又去芜存精、不所完善,如今实战的杀伤效果非常好。

  刘玉玦想让自己变强,他一直在不断地学习,学习武艺,学习坚强,学习同僚们为人处事的态度,尽管他也很享受大人对他的关爱和照顾,但是杨大哥说的对:一个人要想让别人尊重,必须自己具备能力,这是任何人也给不了他的能力。

  又练习了很久,刘玉玦收起刀,从腰间抽出汗巾轻轻拭着额头的汗水,准备回去沐浴歇息了。月下漫步,如履冰霜,所行处仍是虫鸣唧唧,不受他轻盈无声的脚步影响。刘玉玦下意识地循着走惯了的路,马上就要到达罗大人的卧房时,才突然清醒过来:我怎么到这儿来了,今晚,萧千月住在这里。

  今天,萧千月逼迫燕府护卫邓庸依着他拟定的供词招认了“罪状”之后,马上就来向大人请功,此后一直趋前趋后的不想离开,刘玉玦窥破他的心意,便说今夜要悟一悟大人所授的刀法,回了自己住处,想不到练完了刀,居然又到了这里,习惯成自然么?

  房中的灯已经熄了,他们应该已经歇了吧。刘玉玦自嘲地一笑,沉默片刻,转身又往回走,这一回,他的脚步更轻柔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大人的什么人,嬖童、男宠?问题是,他并不排斥这种关系,或者说,不排斥被男人爱,并爱上男人。

  但是他虽享受于罗佥事的强大所给予他的安全感,却并没有多少温馨甜蜜的感觉,大人的心事很重、而且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大人都要把自己关在房里,整理许多不知从哪儿送来的机密卷宗。在大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柔弱的、需要照顾的对象,也许只有在床上,于轻怜蜜爱之中,才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刘玉玦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悉索的脚步声,非常轻、非常快,只是一闪,再想去听便已不复与闻,这么晚了,谁会出现在这儿?而且还用这样的步伐行走?刘玉玦心生警兆,立即闪身追了上去。

  他的潜行术学自于罗克敌,夏浔也曾把自己的经验技巧教授给他,融合了古今匿踪潜行之术所长,刘玉玦习练时日虽短,在锦衣卫衙门里,也已算是一流高手了。

  前边一个人影在月色下一闪,飞快地消失在长廊的阴影下,刘玉玦看得清楚,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那般熟悉,分明就是他的杨大哥。刘玉玦本来要高呼喊人的,看清了那人背影,他硬生生地把声音憋了回去:“大哥不是在中山王府监视燕王世子的么?这么晚了,他偷偷摸摸地潜回衙门做什么?”

  刘玉玦心中疑窦顿起,马上隐藏身形追了上去。

  夏浔悄悄潜到自己的签押房,拿出三张纸,这是桑皮纸,大明宝钞就是用这种特制的纸张制成的,纸上有细密而清晰的画纹,如飞鱼、似飞龙,极其不易仿制,此外还有固定格式的几行文字,只要把空白处填上,再盖上关防大印,在大明天下就可以畅通无阻了。

  夏浔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利用身份的便利从另一处签押房偷出来的,因为莫名其妙地少了三张空白关防,保管这些特殊用纸的那名校尉还被停了半年的薪俸,受到了严厉的训斥。

  随即,夏浔又摸向另一处签押房,一截细细的铁丝在他手里仿佛一把万能钥匙,很快,门锁就被他打开了。夏浔打开门锁,潜进房内,先掩好窗帘,又点着一盏灯,竖起几份公文,将光亮挡在靠墙的一面,便摸过去蹲在沉重的梨木铁皮柜子前面,将铁丝弯了弯,轻轻探进了锁眼。

  “大哥在干什么?”

  刘玉玦悄悄站在门外,自门缝里窥视着夏浔诡异的举动。

  “咔嚓”一声,锁头开了,夏浔轻轻拉开匣子,取出了一方大印,又拿出一方印台,在三张空白关防上端端正正地盖上了官印,轻轻吹吹纸张,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再无破绽时,这才微微一笑,把印台、大印重新归位放好,然后把三张炮制完成的关防揣在怀里,一口吹灭了蜡烛。

  “咔嚓!”

  房门重新锁好,夏浔仿佛一条蛇般沿着长廊绕到院墙阴影下,迅速向远处潜去,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刘玉玦从一根厅柱上轻轻滑下来,慢慢走到如霜的月光之下,眸中闪耀着惊疑不定的光:“大哥……,他要做什么?”

  “大哥,又要跟王驸马吟诗作赋去么?我不去,好生无聊。”

  “哈哈,二弟,这回你可猜错了,今天要与王驸马东郊赛马,你去不去?”

  “当真?”

  朱高煦双眼一亮,喜道:“这才好,到南京这些时日,整日介无所事事,骨头都闲散了,哈哈,王驸马要和咱们赛马?他也不看看咱们是打哪儿来的,若论马术,他能跟咱们比么?走走走,老三,快点,咱们与王驸马去赛马。”

  朱高炽笑吟吟地道:“昨儿下棋时,大哥跟王驸马打过赌,如果咱们兄弟赢了,他就把那副珍藏的吴道子画作《钟馗捉鬼图》赠与大哥,如果咱们输了,那咱们就得在金陵十六楼每家摆一次宴,连请他十六次。二弟呀,请人吃酒倒没甚么,可这脸却不能丢,大哥跟王驸马说好的,咱们三兄弟一齐出赛,王驸马自带两名骑师,三局两胜,你可有把握?”

  “啊?”

  朱高煦一听,苦着脸道:“大哥,要是让我跟三弟出赛,凭我们的马术绝对没有问题,可你……大哥,太平马你都乘不了多久啊,你何必参赛呢。”

  朱高炽笑道:“大哥若不是说我自己也要参赛,王驸马会和咱们赛马么?”

  朱高燧兴冲冲地道:“二哥,怕甚么,不是说三局两胜么,只要咱们两个胜出,王驸马他就输了。”

  夏浔站在不远处,对锦衣卫总旗李别不屑地道:“这三位小王爷,整日里游山玩水,倒是个不知愁的,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燕王府已危在旦夕,他们居然仍是每日玩乐不止。”

  李总旗笑了笑道:“豪门纨绔,莫不如此,可惜了燕王一世英雄,竟然生了三个犬子。”旁边几个锦衣卫听了都吃吃地笑起来。

  “哎哟,大哥,我这匹马可不成,三弟的那匹枣骝神骏异常,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我那匹马,南下途中,水土不服,到现在还病恹恹的呢,说是三局两胜,大哥你是必输无疑了,我若再输,岂不丢了咱燕王府的脸面?得给我弄匹好马才成。”

  “二哥,大舅父有匹好马,我去马廊时见过的,是一匹‘乌云盖雪’,一看就是千里神驹,二哥骑了此马,一定稳操胜券。”

  “啊呀,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大舅对那匹马宝贝的很,我上次也见过,当真是一匹好马,走走走,咱们去借马,非赢这一场不可,哈哈哈……”

  朱高煦兴冲冲地领着老三朱高燧直奔马廊,李别一摆手,几个锦衣卫马上跟了上去。

  夏浔慢慢踱到朱高炽身旁,低声道:“一切俱已安排妥当,世子不必担忧。”

  朱高炽背着手,眼望着两个弟弟离去的方向,嘴唇轻轻翕动,悄声问道:“用赛马这个由头脱身也就是了,大人怎么还怂恿二弟拐带大舅的马匹?大舅对我们本来就……”

  夏浔微笑道:“欲要脱身,最难的就是脱离追兵最初的缉捕范围。这匹马是魏国公心爱之物,二郡王顺走了这匹马,朝廷派出追兵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呢?”

  朱高炽轻轻“啊”了一声,闭口不言。

  此时,燕子矶下的渡江码头,夏浔一家人正在登船。

  一大早,彭梓祺突然召集全部家人,厅中早已放好了一包包遣散的财物,等把家里的仆从下人全都打发离去,全家人马上登车直奔燕子矶。

  谢谢和师娘惜竹夫人也来了,众人之中只有谢露蝉还茫然不知真相,因为对于朝廷削藩又削爵的刻薄手段,谢露蝉虽也颇有微辞,但是言谈之间终究还是心向朝廷的,夏浔担心他会误事,因此嘱咐谢雨霏在逃出虎口之前,万万不可将真相告之。

  谢雨霏便找了个扬州豪绅请大哥去绘画的理由,把他诳到了江边。谢露蝉一到江边,发现夏浔一家老少居然都在,行色打扮分明是要阖家远行,立即发觉其中有诈,不禁变色道:“谢谢,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雨霏道:“大哥,事情紧急,你先上船,妹子随后再和你说。”

  谢露蝉犯起犟来,死死抓住大船拴在码头的缆绳,吼道:“不成,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你这丫头怎么能擅作主张,你说清楚,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何天阳赤着双脚站在船头,一见这呆书生不肯上船,双腿一拔就跳上了踏板,腾腾腾几个大步跃到了他的面前,挥掌如刀在他臂上一砍,谢露蝉吃痛,哎哟一声缩回了手,谢雨霏惊道:“壮士轻些,他是我大哥。”

  何天阳向谢雨霏咧嘴一笑:“姑娘放心,我是斯文人,不会对他动粗的!”

  说着一把揪住谢露蝉的衣领,像拎小鸡儿似的把他提上船,往甲板上一丢,挥手道:“快着快着,马上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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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卷燕展翅】第276章快马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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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驸马和燕王世子本来的护卫人马就足够壮观了,因为要出城,锦衣卫追随而来的官校也多了些,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上百号人,俱都是鲜衣怒马,他们往街上一走,声势那个壮观,行人不知所谓,不禁纷纷走避。

  一行人出了东城,来到郊外,这里草地青青,株株细柳参差其间,远处小河如玉带舒缓,近处有野huā荡漾于丛中,景像倒是充满野趣。

  “姑丈,你看,我们就以前边那座矮山为界,咱们从这里冲出去,绕矮山一周,最先赶回这里的就算赢了。当然啦,双方既然各出三人,那赢的人,至少也得先回来两人才成。,

  朱高炽坐在车中,向旁边的姜驸马笑吟吟地道。

  王驸马看看他大腹便便的样子,哈哈大笑道:“高炽啊,我就知道,你看上了我那副《钟馗捉鬼图》,如果你开口讨要,我这做姑丈的还真不好不给你,可你非要用打赌的法子,嘿,这可是你自找苦吃喽。看你这身宽体胖的模样,恐怕你把宝都压在你两个弟弟身上了吧?,

  王驸马说着看了看朱高煦和朱高燧,见他们一身轻袍箭袍,骑在骏马上威风凛凛,不禁赞道:“倒果真是两条难得的好汉。,

  他指了指朱高煦二人,对自己带来的两个马术教头说道:“看清楚了,两位郡王年纪虽小,却是自幼生长于北平,还曾随乃父出征塞外哩,一身骑士精湛的很,你们两个是咱们金陵城有名的马术教头,想来一身技艺也不在其下。可要真是输了,嘿嘿,你们也不要被人落得太远,要不然我脸上无光呐。,

  这两个马术教头是从五军都督府里最出色的马术教头里挑选出来的,他们不屑地看了看那两位燕王府的小郡王,对王驸马抱拳道:“大都督请放心,卑职绝不会叫大人失望,这场马赛,卑职给大人赢定了。,

  王驸马豁然大笑:“好,哈哈,如果你们真赢了,世子是要连请本官吃十六顿酒席的,我金陵城有太祖皇帝亲旨赐建的十六座名楼,十六楼的美味佳肴,已是囊括天下了。如果你们赢了,本官不但重重有赏,而且这每一席酒,你们都可上座,一宴十六楼,尝尽天下味。,

  两个马术教头胸有成竹地道:“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王驸马转过头,对朱高炽笑道:“贤猛,咱们也上马吧。,

  “是是,始丈请。,

  两个人下了车,自有人牵过马来,王驸马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却是武将出身,岂能不懂骑马射箭,马僮只稍稍一助力,王驸马便轻盈地坐上了马背,持鞭在手,笑看着朱高炽。朱高炽那肥胖的身子可真是费了劲儿了,四个侍卫一个牵马一个坠镫,另外两个连架带推,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大胖子推上马背。

  朱高炽一上马,那马希幸聿便是一声嘶鸣,四蹄踏动,显然有些承重了。其实朱高炽倒是懂得骑马舟,小时候他还没有这么胖,也曾舞过几天剑,练过一阵子骑术的,只是后来胖肥症越来越严重,身子越来越笨拙,自然不能骑马射箭了,不过这从小练就的技艺,却也不会因为许久不练便完全遗忘了,再说他一身肥肉,沉重无比,骑在马上快把马背压弯了,看起来还真是四平八稳,倒不虞跌下来。

  王驸马哈哈一笑,扬鞭道:“杨百户,你来发号施令”

  “下官遵命”

  夏浔微微一笑,驱马赶到前边,喊道:“预备”

  王驸马、朱高炽等六人六马一字排开,站在划好的线旁,俱都俯身前倾,马鞭扬空,做好了准备。

  朱高炽目光一闪,望了夏浔一眼,夏浔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把手一挥,喝道:“开始”

  “呼,地一声,五匹快马好似离弦之箭,随着夏浔这一声吼便冲了出去。朱高炽使劲挟了挟马腹,又狠狠地抽了两鞭,他骑下那匹健马才不情不愿地趟开小步跑出去,这时候王驸马那五人已远在一箭地之外了,留守原地的侍卫官校们见了都忍俊不禁地点起来。

  六人舟马一出去,他们的侍卫和一些锦衣卫官校便自左右两翼随着奔了出去,夏浔对李总旗道:“李兄,劳你在这儿候着,我伴世子走上一程。,

  这里夏浔官儿最大,他既如此安排,那位不芶言笑的李总旗便点头答应了,自带了几名官校候在起点,等着看谁最先赶回,夏浔则一拨马头,追着朱高炽下去了。

  刚刚冲出去的时候,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冲在最前边,两个人确实马术精湛,再加上虽然生得魁梧结实,毕竟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身架不及成年人沉重,占了体重上的便宜。可是那两个从五军都督府精中选优特挑出来的马术教头,这一辈子就是靠马术吃饭的,那身骑术可不比朱高煦两人逊色。

  跑出一半路程,趟过一条小河的时候,两个教头就已跃拼了半个马头,王驸马追在后边,一见自己的人超到前边去了,不禁大乐,高声喊道:“好小子,超过去,先到终点者,本官赏赐加倍。,

  两个马术教头一听精神大振,向咬牙切齿拼命挥鞭的朱高煦二人挑衅地大笑一声,打马扬鞭猛地加速,又冲拼了一个马身,头也不回地向矮山奔去。

  朱高煦一边不服气地大喊大叫,一边向老三朱高燧使个眼色,二人也猛然加快了速度,只是他们能把后边的人越甩越远,想要追上前边两人,却除非他们马失前蹄,摔个跟头了。

  王驸马看看前边气极败坏的朱高煦兄弟,再看看后边好像在骑逍遥马似舟朱高炽,忍俊不禁地笑几声,也扬手挥鞭加快了速度。

  王驸马跑到矮山下面,刚刚绕过山坡,就见前边地上倒了五六匹人马,都是伴随在朱高煦兄弟左右的锦衣官校,一个个倒地惨呼,那马儿也惨嘶着爬不起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飞马赶过去,大声道:“怎生这般不小心,全撞到一起去了?两位郡王呢?,

  一个受伤的锦衣官校忍痛前指,说道:“驸马,他们跑了,跑了”

  “甚么?,王驸马顺着他们所指方向看去,果见右前侧方山林中,几匹马儿一闪即逝,这里林木茂密,绕山只有一条道,若不是那锦衣校尉指的及时,恐怕等人家钻进林子,他也看不到了。

  “糟糕,上当了”

  王驸马大惊失色,刚要下令去追,前方道路两旁草丛中突然跳出十几个大汉,人人手持匣弩,只听机括“铿铿,声不绝于耳,健马应声长嘶,王驸马和左右伴从的侍卫胯下马都中了弩箭,有的马仆倒在地,有的马痛极乱蹦,把他们一个个掀下马来,狼狈不堪。

  方才朱高煦兄弟二人逃走,是他们出其不意,喝令侍卫向追随而来的锦衣官校动手,伤人杀马,快速逃离。等王驸马赶到时,身边只有他的侍卫和锦衣卫官校,埋伏在蓬草丛中的燕王府护卫才突然发难,现出身形。

  劲弩一通疾射,射死了王驸马和诸侍卫的马匹,他们立即弃掉箭匣,往背后一抽,又是一匣劲弩平举起来,刚刚稳定身形要拔刀反扑的王驸马和手下侍卫们不禁面色大变。

  “休要伤了驸马!休要舟了驸马”

  朱高炽扯开嗓子吼起来,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在他身边也有一些锦衣卫安校监视随行,但是在他们绕过山角,看到前方的变故时,世子身边那些燕王府侍卫就已突然发难,向他们动手了。

  朱高炽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向王驸马歉然拱手道:“姑丈,侄儿并无意冒犯姑丈。奈何,父王患了疯疾,朝廷却不肯放我们回去,身为人子,岂能不在榻前侍药奉食呢?万般无奈,侄儿才出此下策,得罪姑丈之处,待来日侄儿再向姑丈叩头请罪吧”

  “世芋,快走,快走”

  那些持弩箭的人中,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冲着朱高炽连连摆手,朱高炽也顾不得多说,就在马上向灰头土脸的王驸马作了一揖,斜刺里往草丛树林里一冲,便落荒而逃了。

  “唉!你们“逃得掉么。,

  王驸马见他并不伤害自己,心中稍稍安定,眼见他们逃入密林,不禁感慨地一声长叹。

  那些燕王府侍卫见世子已走,便向草丛中退却,他们仍然端着弩箭,目光锐利而寒冷,王驸马和府中侍卫、以及锦衣官校们一动也不敢动,他们毫不怀疑,哪怕是做出一个前扑的动作,这些冷酷的燕府侍卫就会毫不犹豫地放箭,把他们掼射成刺猥。

  夏浔纵马扬鞭,带着七八个锦衣卫刚刚拐过山角。

  按照他的计划忄,由燕王世子在此处布置伏兵,接应他们逃走,杨旭则随后赶来,佯装追赶。在场的这些锦衣卫官校之中,他的官职最高,别人都要听他调遣,等他追进密林,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甩脱其他人,赶去与燕王世子汇合。

  等到朝廷这边真垩相大白的时候,他早伴同燕王世子出江入海了。

  问题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夏浔装模作样地向王驸马问明了经过,摆出一副义愤填膺模样,正要下令锦衣卫官校随他追入密林,罗克敌已率领数十名锦衣卫急急赶来,马上就到山角了。

  蹄声殷殷,如乘风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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