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喏，走吧！”

　　下了班，章冀扬就像阵旋风似的，拉着叶媃珊往外走。

　　伸手讨来钥匙，反客为主地跳上她的摩托车，他拍拍后座，要她上车。

　　叶媃珊红着脸跨上后座，圈起两只小手，抱住他精瘦但结实的腰杆，但是因为害臊，她还是还刻意保留一点距离。

　　“不行，你这样容易摔倒。”

　　他抓住她的两只小手，猛然往前一拉，她的身体立刻紧贴上他宽大的后背。

　　感受到女性的贴着他的背，章冀扬顿时心荡神摇，脸上也露出傻呼呼的痴迷笑容。

　　戴好安全帽，发动摩托车，他上路了。

　　为了避开下班交通尖峰时间的拥塞，他刻意绕进宁静的巷弄里，不走外头的大马路。

　　仅隔着几条巷弄，外头道路的拥塞吵杂与乌烟瘴气，就像变成另一个世界的事，他刻意放慢骑车的速度，享受与她紧密相贴的亲昵时光。

　　“我们要去哪里？”

　　叶媃珊贴着他的背，双手牢牢攀住他的腰，慵懒地将脸靠在他肩头上。傍晚的风吹去一天的溽热，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逛逛。”他神秘地笑笑，语带保留地道。

　　“噢，你怎么可以故意卖关子？”叶媃珊噘嘴抗议道。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他笑得可得意了。

　　拐进另一条巷子，很快走到尽头，他在一处空地停好摩托车，然后拉着她往一旁的小路走去。

　　“这是哪里呀？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怎么会知道呢？”叶媃珊好奇地问。

　　“我们咖啡店也有外送的服务，我常替老板娘出来送咖啡，有一次经过附近迷路了，意外发现这座小公园风景很漂亮，所以想带你来看看。”

　　大约才走一两分钟，原本被住宅房屋遮蔽住的空间突然开阔起来，远远可以看见小公园里的式凉亭。

　　走进凉亭，居于山坡上的地势，让他们可以清楚地眺望下方城市里的景致。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但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退去，紫蓝色的天空中，夹杂着些许金橘的晚霞，一盏盏灯火陆续点亮，宛如珍珠迤落满地。

　　“这里——好美喔！”叶媃珊着迷地看着美丽的晚霞与夜景。

　　“是吧！宽阔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感觉真的很好。”

　　章冀扬跟着走过去，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肩上，然后轻揽向自己。

　　“啊，你……”她粉脸倏然涨红，推开他不是，就这么靠着，她也难为情。

　　况且上次的那一吻，她还弄不清楚他的动机，他到底只是觉得好玩，还是……

　　想到这里，她开始微微抗拒。

　　“怎么了？”感觉到她的推拒，他纳闷地低头看她。

　　“你不能这样抱我……放开我好不好？”她咬着唇，哀怨地央求。

　　“为什么？”章冀扬横眉竖眼地嚷着，像手中的帖将被抢走似的，万般不愿意。

　　“我们只是朋友，不是情侣，不能这样——”

　　“你说什么？！”章冀扬两道眉毛打结，难以置信地大吼。“你再说一次，我们是什么？”

　　“我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不是情人，不能随便搂抱。”叶媃珊很听话，果真又说了一次。

　　“你——你要气死我吗？”可恶！居然敢说他们只是朋友？

　　“不然呢？你说我们是什么？”叶媃珊也动了气，略为提高声调逼问。

　　“我……”章冀扬顿时语窒。

　　对啊，他们到底是什么？情人吗？

　　那么他爱叶媃珊吗？他问自己。

　　和她在一起，他很快乐；见不到她，他若有所失：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他满腹怒气；想到将来有某个男人会成为她的丈夫，享尽一切属于她的温柔与甜美，他就有股想杀人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在意她，但那就是爱吗？

　　这份爱，足以让他为了她，收敛起过去浪荡的性子，安安稳稳地待在她身旁，给予她左右他人生的权利吗？

　　他还有此一迟疑……

　　而他的迟疑，看在叶媃珊眼中，却成了否定的注解。

　　“我明白了。”看来，他果然不是认真的，她只是他一时迷惑所犯下的错吧！

　　“没关系，我明白的。”心底阵阵抽痛，她居然还能挤出笑容。

　　章冀扬性格又帅气，有许多女孩爱慕他，那是无庸置疑的，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只勉强算是清秀佳人的她呢？

　　而她，却不自量力地爱上他。

　　初相识时，她真的只把他当成一位落难的朋友，只要能在他饥饿时提供餐点给他，就觉得自己得到了助人的快乐。

　　后来因为经常与他碰面相处的关系，慢慢地，她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他了。

　　但是她根本下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里偷偷爱慕他，不敢奢望成为他的情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明白自己愈来愈喜欢他了，喜欢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地步。

　　她被禁止去咖啡店的那段时间，真是痛苦到了极点，常常想他想到了几乎要哭泣的地步，但却又不敢去按他家门铃，怕他追问自己为何不去咖啡店，而她无法回答，只好假装忙碌地回避他。

　　如今，她终于彻底明白，他对她根本毫无感觉，一切果真是她自作多情。

　　“你放开我。”她推推他的手臂，要他保持一点朋友的距离。

　　“不放！”她才试图拉开一点点距离，他的胸口就空虚得难受。“我见鬼的跟你只是朋友！”

　　他怒吼着，低头攫住她的唇。

　　“唔……”热浪袭来，她的头又晕了，手脚也不中用地发软。

　　他含住她甜美的唇，辗转吮吻，直到她的唇湿润又红肿。

　　“有了这个吻，你还能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吗？”他语调转柔，那一吻也转为轻柔，一下一下，啄吻着她的唇瓣。

　　一开始，他还不敢确定这就是爱，直到吻住她的那一刻，纳安心由心底传来，好像这本来就是她的位置，她本来就该在他怀中。

　　这时他才明白，这个纤纤柔柔、善良纯真，又拥有一手好厨艺的小女人，早巳掳获他的心了！

　　“我不只是你的朋友，我还要当你的情人。”他绽开笑容，得意地宣示。

　　“你说……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这是真的？”他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吗？她怎么敢相信呢？

　　“当然是真的！听着，要是再有其他男人敢打你的主意，我会一拳打扁他。”他贴住她甜美的唇，还不忘龇牙咧嘴吐出威胁。

　　从今以后，那些讨厌的苍蝇蚊子要是敢再围着她嗡嗡叫，他会来一只打一只，来两只打一双，哪怕是使出铁腕政权外加锁国政铂也在所不惜。

　　他得将她捍卫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准他人觊觎。

　　“嘿哟！”叶媃珊用臀部顶上自家的大门，端着刚做好的料理，去按对门的门铃。

　　没一会儿，章冀扬来开门，看见是她，立即露出欢迎的笑颜。

　　“快进来，我刚回来。”今天周末，却是他的上班日，一直忙到刚才才进家门。

　　“我知道，我听到你开门的声音了。”叶媃珊笑笑地端着大锅子进门，取下放在锅子上头，用塑胶袋包好的白饭。

　　“好香喔，里头是什么？”肚饿嘴馋的章冀扬，已打开锅盖偷瞧。

　　“是你最爱的咖哩，今天我尝试做海鲜辣味咖哩。”

　　“太棒了！”章冀扬进厨房抓了根汤匙出来，等不及她将白饭盛盘，便迫不及待品尝起来。“哇塞，真好吃！海鲜的滋味都在咖哩里头了。”

　　他睁大了眼，意犹未尽地着汤匙上的每一滴咖哩酱汁，她一递来白饭，他饿死鬼似的大口猛吃。

　　“唔，料好多喔，真的好好吃。”

　　咬着甘甜的虾子，他满眼邪恶地盯着她。“你干嘛放这么多虾子？是不是希望我晚上好好表现啊？”

　　“表现什么？”单纯的叶媃珊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涵义，还傻呼呼地问。

　　章冀扬没说话，继续盯着她，含笑的眼眸写满暧昧。那一刻，她蓦然明白了。

　　“你很讨厌耶！”她脸又红了，双颊烫得可以煎蛋了。

　　“哈哈哈。”章冀扬纵声大笑。

　　他最爱逗她，看她脸红时娇羞的姿态，他就有种变态的满足感。呵呵！

　　她白他一眼，藏起害鞋假装没事地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盘？”

　　“当然要！”不待她伸手，他已主动把盘子递过去。

　　叶媃珊又替他盛了满满一盘，满足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闲聊。

　　“你好像很少回家喔？”她突然想到，很少见他提到家人的事。

　　“是啊。”吃了块花枝，他点点头。

　　“你上次说你是跟爸爸吵架所以被赶出来的，那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呀？”脾气似乎不太好呢，居然一生气就把儿子赶出来。

　　“他……唔，自己做点小生意。”他低头进食，语焉不详地回答。

　　“自己做小生意？是指杂货店，还是摊贩之类的生意吗？”

　　她脑中浮现一个体型中广、头上绑着毛巾、脾气不太好的摊贩老板，他父亲应该就像那样吧？

　　“唔，差不多。”反正章氏财团本来就什么生意都做，说它是间规模庞大的杂货店也不为过。

　　“就是因为我不肯继承他的‘杂货店’，他才把我赶出来的。”章冀扬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咖哩饭，才嘀咕抱怨道。

　　叶媃珊同情地看着他，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杂货店老板，他爸爸何必强人所难呢？

　　“虽然是你爸爸赶你出来，可是你真的都不回去看他，他也会很伤心的。”她心肠最软，见不得有人伤心难过。“还有你应该也会想家吧？想看看家人，还有尝尝妈妈亲手做的料理。”

　　“唔，这倒还好啦。”他含糊其辞。

　　她父亲不见他这个不肖子，对他老人家的心脏反而会好一点，而他母亲三天两头就打电话给他，关心他的近况，所以其实也不用急着回去看她。

　　至于妈妈亲手做的料理？对不起，他从小到大没尝过。

　　他母亲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懂得泡茶就算不错了，煮饭烧菜？别傻了！

　　妈妈爱他，他知道，但他真的从没吃过她烧的任何一道菜，他是吃佣人、厨子煮的菜长大的。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对她亲手做的这些家常料理，才会这么没有抵抗力。

　　他扫光了第二盘咖哩饭，满足地拍拍肚皮。

　　叶媃珊也满意地一笑，端起他吃完的空盘子，准备到厨房清洗。

　　“我来吧！”他主动接过空盘子。

　　在家连个茶杯、汤匙都从来不洗的他，对她倒是非常体贴，只要她在厨房忙完，他一定帮忙洗碗、清理善后。

　　“谢谢你！喏，我给你谢礼噢！”叶媃珊踮起脚尖，迅速在他脸庞上吻了下。

　　章冀扬捂着脸颊，脸上浮现轻飘飘的傻笑。

　　原来这才是他抢着洗盘子的原因呀？

　　这男人！

　　下午一点钟，正是幼稚园的午休时间，却突然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一辆高级的私家轿车在幼稚园门口停下，车上走下一位西装笔挺的老人。

　　他按下门口的对讲机，询问办公处的人员。“我可以参观一下贵幼稚园吗？”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是小朋友的午休时间……”办公室有些为难地道。

　　“麻烦你通融一下，我只有现在有空，我不会停留太久的。”老人保证道。

　　“那……好吧！”办公室替他开启了前头的大门。

　　“你在外头等着。”老人朝司机吩咐道，随即独自走进幼稚园。

　　园内，他习惯性地昂着下巴，眺目四望，当他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花圃前浇水时，眼眸倏然闪了闪。

　　“您好，欢迎参观！”

　　园长可能正好也在办公室，得知有家长来参观，立刻出来迎接。

　　“唔，你好。”老人朝园长点点头。

　　“请问您贵姓？”园长从老人的衣着神态看出他身分必定尊贵不凡，因此态度更加恭谨小心。

　　“我姓章。”老人回答道，视线又转向花圃的方向，分神觑望着。

　　“‘张’先生吗？欢迎您来本园所。请问，是您的孙子想来本校就读吗？”

　　“唔。”老人略点了下头。

　　“这真是本园所的光荣！那么，请由我带领您，参观本园所的设施——”

　　“等一下！”老人忽然伸手制止她，接着要求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麻烦那位老师带我参观，可以吗？。”

　　“您是说哪一位？”园长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原来是叶媃珊蹲在那里，替早上刚种下的小花苗浇水。

　　“您希望由她来带您参观是吗？啊，这……为什么呢？”园长不明所以地问。

　　“她是你们的老师之一吧？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每位老师都对学校的设施与教学方针非常了解，如果你觉得很为难的话，那就算了！”老人刻意强调“很”这个字。

　　“不，怎么会呢？只是她……嗳，好吧，我马上请她过来。”说完，园长立刻朝花圃走去。

　　其实叶媃珊是带班老师，不是办公室的行政人员，根本不需要带家长参观校园，不过既然这是家长的要求，园长还是决定破例拜托她一次。

　　而叶媃珊向来敬重园长，怎么可能拒绝呢？于是很快的，老人看到叶媃珊微笑朝他走来。

　　“张先生您好！接下来由我带您参观校园。”

　　第一次带贵宾参观校园，叶媃珊有点紧张，脸颊也不觉微微染红。

　　老人——不，章嘉乔用莫测高深的眼神，直盯着她瞧。

　　这就是他儿子喜欢的女人？

　　他有点意外，他以为留过洋的儿子喜欢的女人，应该会是比较新潮时髦，或者比较洋派，至少是学问高、事业顶尖那种成就非凡的女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竟会喜欢上这个看来淳朴保守、含蓄乖巧的女孩。

　　不过她红着脸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只是距离“绝色”这两个字，似乎还是有点差距，她到底拿什么迷惑了他的儿子？

　　“张……张先生？”他一直瞪着自己看，让叶媃珊更紧张了。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章嘉乔语带命令地问。

　　“您是说我的本名吗？我、我叫叶媃珊。”

　　叶媃珊？

　　章嘉乔点点头，对她道：“现在请你带我去参观吧！”

　　“啊，好的……”叶媃珊实在忍不住疑惑地多瞧他一眼，这位老先生真的好奇怪！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叶媃珊引导着他，一一参观幼稚园内的各项设施，可是他对她的好奇，似乎远大于他对幼稚园的关注。

　　“你是什么学历？你有念大学吧？”

　　“有的，我是师范大学幼教系毕业的。”她回答。

　　“你堂堂一个大学生，来替这些孩子把屎把尿，不觉得太委屈吗？”

　　“不会啊！因为有些小孩子还不会自己处理这些事，老师当然应该要帮忙，就算是母亲，也得帮孩子换尿布、擦屁股呀，只要是真心疼爱这些孩子，就会愿意去做，这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嗯。你是哪里人？父母在做什么？有男朋友了吗？”老人又问。

　　“张先生，您间这些做什么呢？”叶媃珊忍不住反问，他是在做身家调查吗？

　　章嘉乔发现自己太心急，一下子冒出太多不相干的问题，脸上霎时浮现尴尬的红云。

　　“咳！我只是想知道，老师们的成长环境与家世背景如何，这对孩子影响很大。还有你们有没有男朋友，当然也很重要，要是你们和男朋友吵架，把气出在孩子身上，那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吗？我们做家长的会担心这些，也不奇怪吧？”难得他坳得出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

　　“不会有这种事的！”叶媃珊听了觉得很好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他。

　　“我老家在新竹，是很普通的家庭，爸爸是上班族，妈妈是个喜欢种菜的家庭主妇。至于男朋友……是的，我是有男朋友了。”她点头承认。

　　“你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叶媃珊已经完全忘了他问的全是与幼稚园毫不相关的问题，完全地有问必答。

　　“我的男朋友人很好，待人亲切又和气，目前在咖啡店工作，他是一个认真诚恳又上进的人，每天都想学习新的事物。还有，他煮的咖啡真的很好喝喔！”她灿烂地笑道。

　　怎么？听她的语气，似乎不知道冀扬是章氏财团的小开……

　　章嘉乔沉吟了会儿，又问。“他对你怎样？”

　　其实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儿子对她是认真的吗？

　　“他对我很好啊！”叶媃珊粉腮晕红，看来娇羞又满足。“虽然他没有很多钱可以带我上高级餐厅，或是买昂贵的礼物送我，但是他经常带我到附近山上的公园看免费的夜景，或是偶尔去逛逛街、看看电影，我就很高兴了。”

　　“你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章嘉乔略带嘲讽地一笑。

　　果真是平凡女子才会就此满足。

　　“他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他最喜欢吃我做的菜，只要我煮好吃的菜给他吃，他就好开心。他其实像个孩子，单纯又容易讨好，而我……很喜欢这个大孩子！”她有点害羞地说道，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章嘉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像突然有点明白，儿子为什么会为她着迷了。

　　他看了下手腕上的高级瑞士表道：“好了，我没时间了，今天的参观就到此为止，谢谢你的带领。下次见！”

　　“可是张先生，还有许多地方没——”

　　章嘉乔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叶媃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上了高级轿车，车子随即急速驶去。

　　他甚至连联络资料都没留下……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