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卷 008

　　初冬的清晨，朦朦胧胧的，世界也是灰白的、清冷的，隐城在如此的早晨，更加显得萧条。

　　街市上，店家命着大大的便装大炮，手冻得红肿，脸尽往大衣里缩，只露出一双期待的眼睛四处寻望着四方，就希望能盼到出来早买的客人，偶尔邻店之间搭讪个几句，雾气腾腾从口中喷出，迅速凝结于空气中，形成一股久久消散不去的薄霜……

　　街上的行人紧扣住双手在胸前，有的则是藏手于大毛衣的兜袋里，紧着身子，低头直赚一心只想去到目的地，匆匆忙忙的脚步没一刻停留，仿佛自己只是这座荒城里的一个过客……

　　天色渐开，点点阳光奋力地透过厚厚的云层，在路边苍天大树梢头淡淡闪烁，冻寒的空气终于有了点点暖意，虽差强人意，但是在这样刺冷的早晨，也算是一点曙光了……

　　“梅家派粮了，梅家又派粮了，大家快点去拿啊！”原本平静井然的市集上，忽而响起一道兴奋的呐喊，顿时，街市开始熙熙攘攘起来，行人纷纷兜起长袍边跑边互相通知，乞丐们也端起破碗加入行人的队列……

　　梅家门口处，几位仆人正在为前来求粮的人发粮，每勺都斟酌着，力求平均不偏颇。

　　“到我了到我了……谢谢谢谢。”轮到的人紧紧护住米粮，就怕被挤掉了。隐城今年的冬天来得早，田地又欠收，好多人都在烦恼着如何积粮捱冬……

　　“娘，轮到我们了轮到我们了！”一个瘦小的小孩扯着徐娘半老的母亲高兴得眼睛闪闪发亮，他穿着缝缝补补的厚棉袄，颜色泛旧，呈灰青色，戴着一顶不合尺寸有点过大的黑色绒帽，貌沿几乎盖到颈底处。孩子的母亲笑着拍拍他的头然后小心地捧住米粮，跌声连连地道谢。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点点洒向人间，照着梅庄大门前的人潮，耀着闪闪的三尺积雪，莹莹作闪……

　　“，这里由下人看着就好，你就进去吧，风大呢。”大门口处，两道倩影骤现，丫鬟小英拉拉身上的棉袄披风，直到裹得严严实实才满意地放手，寒雪笑笑地看着这个总是紧张过度的丫鬟——

　　“我想出来看下，况且这里有挡风棚，不怕的。”说罢，寒雪环顾一下周边临时搭起来的坚固帆布墙。

　　靠近门边正在派粮的下人看到自家出来，赶紧鞠躬行礼，再接着继续手上的忙活。

　　“徐大娘，听说你家相公这几天人不太舒服，你拿多一点回去吧。”寒雪拿过勺子又给带着小孩的妇人增加一些米粮。

　　“谢谢谢谢，梅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们谢谢你！”妇人眼眶一热，哽咽着频频点头哈腰。

　　“谢谢雪姐姐，你真漂亮。”小孩子崇拜地看着她，眼里有着稚嫩的恋慕之情。

　　“小荣回去要好好地照顾爹爹知道吗？”寒雪弯下腰，眉梢含笑，晶莹的星眸含醇，她纤手温柔地整整小孩微乱的衣领……

　　“恩，小荣还要快快长大，然后来娶雪姐姐好不好？”小荣天真地说，神情带着点纯纯耿耿的向往，雪姐姐穿着喜服的模样一定比他所见过的新娘都要漂亮。

　　“小荣，别乱说话。”徐大娘赶紧喝住孩子，然后连连向寒雪赔礼道歉。

　　“没关系，童言无忌。”寒雪脸红红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婚事让她很羞郝，正当她有点无措之时……

　　“，起风了，我们快进去吧。”丫鬟看看周围各种表情的人，倒机灵，赶紧岔开话题，然后扶着寒雪踏进门槛。

　　“来来来，轮到谁了？后面的准备准备。”下人赶紧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一下子，大家便又再次回到派米拿粮的热潮中，刚刚的那一段小插曲亦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来到回廊处，寒雪轻轻地呼了声气，紊乱的心绪终于恢复正常。主仆转角继续前往梅苑，哪知在十字廊道上，寒雪便看到本该好好在休养的爷爷携同杨管家迎面走来，两人神情肃穆地似乎讨论着什么。寒雪不赞同地暗了暗璀灿星瞳，爷爷召见杨管家，肯定又在忙生意的事情了。大夫曾经千叮万嘱过爷爷最近不能劳累的。

　　彼端的梅太老爷跟杨管事发现寒雪的到来，梅太老爷递给杨管事一个眼神，便慈笑着迎接似乎有点不高兴的乖孙女。

　　“大。”杨管家尊敬地行了个礼。同时小英也福身向太老爷行礼。

　　寒雪先看看爷爷，然后对着杨管家和善地微笑回礼，碧语珠言道：“杨管家清早过府，一定还没用早膳吧，不如稍候片刻，让我吩咐下人准备一些特色糕点给杨管家品尝一下，顺便也带些给粮铺的伙计们如何？”

　　“杨镇谢过大。”杨镇看看太老爷，见他点头才施礼道谢。

　　“请杨管家跟奴婢过来。”小英出声，然后引导杨镇离去。

　　“爷爷，您怎么罔顾大夫的话，又劳粮庄的事情呢？”寒雪微微皱眉，无奈又心酸地看着爷爷不甚以前红光满面，热气涌上眼眶。

　　“唉唉唉，小雪乖，不要哭哇，爷爷身体没事的。”梅爷爷一看娇弱的孙女含泪欲滴，心急地将乖孙拥入怀中，好生安慰，转首看看天际，考虑了一下又道——

　　“小雪，你看现在天气多好，风消雪滞，爷爷想晒晒早晨的曙光，而且我们爷孙俩好久都没有抚琴同乐了，不如小雪陪爷爷谈谈天说说地轻松轻松，如何？”

　　寒雪吟然地瞅瞅庭院处，凉风细细，梅花飘飘，晨光弱弱生天际，确实是个美妙的早晨。她也好怀念跟爷爷吟诗作对的和乐，往日的愉情愉景涌上心头，她终于重绽笑靥。

　　凉亭内，梅爷爷捋须品茶，笑意溢眼，面慈目善，为孙女的琴音好不得意，小雪现在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比起他凝世的爱妻更技高一筹。

　　一曲既罢，寒雪按住琴弦——“”梅爷爷忍不住为孙女鼓掌，犹陶醉地道：“泠泠七弦琴，静听松风寒。小雪的一曲妙韵，让爷爷天灵清明不少，更胜灵丹妙药。”

　　“爷爷，您又乱夸小雪了。”寒雪娇气地倚住爷爷的手臂。

　　“爷爷可不是说笑呢，利用曲乐疗伤治病，是自古便有的流传，况且小雪弹琴的时候，一心只想爷爷病好，心随意动，意授琴音，曲动聆听之人。小雪弹出来的乐自然就会让爷爷烦恼尽消，身心轻松了。”梅爷爷娓娓道破个中玄机，心头灼灼，为琴音传出来的孝心感动，他衷心感谢老天爷赐他如此好孙女。

　　“真的吗？那以后小雪要每天给爷爷弹琴。”寒雪轻手抚抚琴弦看着爷爷，小脸严正，意志坚定地宣示。梅爷爷看到孙女如此决心，忍不住安慰地哈哈大笑，已经将今早的不快之事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