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年之约

　　其实，洛冰凝有所误会。

　　少年并非只有四五岁的智力。

　　化人之后，他的智力与年龄是相符的，也有十七八岁。

　　事实上，他已经是好几窝小刺猬的父亲。

　　只不过，他化人的时间比较短，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改变，无法展现出应有的智商。

　　从两女交流的话语中，少年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信息。

　　他不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最重要的是，他获悉到，只有修行才能有机会活命！

　　蝼蚁尚且贪生。

　　对生的渴望，是世间万物生灵的最初本能。

　　少年想要活下去！

　　这个诉求无比强烈，已经超越了动物的本能！

　　因为，他获得了别的妖兽梦寐以求的化人机缘，还未细细体会做人的好处，怎么能甘心去死？

　　所以，他忍着脸上剧痛，不顾来自孟小蝶的威胁，坚定的亮明了态度。

　　可少年初生为人，词汇量极少，反反复复就那么一句，这才导致了洛冰凝的误会。

　　不过，这个误会，却帮了他的大忙。

　　孟小蝶盯着少年看了一会，想了想少年之前的表现，最终选择相信了洛冰凝的判断。

　　她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

　　谁会跟一个四五岁的孩童置气？

　　她尴尬的笑了笑，转身看向洛冰凝，转移了话题。

　　“师姐，他连气感都没有，如何修行？难道你要将他带回宗门？”

　　洛冰凝微微一笑，美目中似有光华闪动，朱唇开阖间，动听的声音缓缓传出。

　　“带回宗门肯定是不行！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他能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同寻常？”

　　“你想，刺猬喜群居，多在田间或林间洞穴中冬眠。他却偏偏独自一个在半山腰过冬，且在你我术法轰击之下不死，此刻又化身为人……”

　　“如此多的巧合，他的福缘是不是有点太深厚了？我总感觉，这似乎是冥冥中的天数安排。”

　　孟小蝶缓缓眯起眼睛，随后又猛然睁开，似乎想通了关键。

　　“师姐，好像还真是如此！”

　　“所以，我决定与他结个善缘。”

　　说完此话，洛冰凝侧身看向少年。

　　她笑问：“你为何想要修行？”

　　“我想……活！”少年话说的结巴，语气却是毫不犹豫。

　　得知自己的特殊之后，他求生的**更加强烈。

　　洛冰凝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美目中闪过一抹异彩。

　　她笑问：“你知道修行能让你活下去？”

　　少年点点头。

　　洛冰凝又问：“那你知道修行为何能让你活下去吗？”

　　少年摇摇头。

　　“这样啊！”洛冰凝想了想，随后说道：“修行的第一个大境界叫炼气期，你只要能修炼到炼气一重，就能打破宿命，拥有百余年寿命！”

　　“当然，你很特殊，也可以修行妖族功法。妖族的第一大境界叫做锻体期，你若能修到锻体一重，效果也是一样。”

　　听到此话，少年眼睛一亮，激动的问道：“我该……怎么做？”

　　洛冰凝淡淡一笑，摇头说道：“修行一途，千难万难，并非说句话那么简单。无论你选择人修还是妖修，首先需要获得气感！”

　　“只有获得了气感，才能够勾连天地间的灵气，将其纳入身体，开始修行！”

　　“气感……”少年将这两个字念叨了一遍，深深记入脑海。

　　“不错！若你无法获得气感，便永远不能踏入修行之门！”

　　说着，洛冰凝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到少年手上。

　　“这本《话气》，便是讲如何感悟天地间灵气的法门，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少年欣喜的接过小册子，目光灼灼的看向洛冰凝，眼中充满的感激。

　　“谢谢！可我……不识字。”

　　洛冰凝微微一怔，旋即自嘲的笑了笑，“倒将这一点忘了。这样吧，我给你讲述一遍，能领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话气》只有薄薄三页，讲的是天地间灵气的存在规律，洛冰凝很快便讲述完毕。

　　少年听的很认真，对灵气有了大概的认识。

　　他立即闭上眼睛感受，却根本无法察觉到灵气的存在，不由茫然的睁开双眼。

　　孟小蝶在旁笑道：“世间生灵无数，能获得气感的少之又少。就拿这不咸山来说，鸟兽何止千万，可真正能突破为妖兽的不足万一。”

　　“小刺猬，你别想着一次就能获得气感，慢慢揣摩吧。”

　　少年心中了悟，一万头鸟兽之中，最多只有一头能化为妖兽，概率非常之低！

　　这就说明，气感的获得将会十分困难。

　　但对少年来说，有没有这个困难，并无多大不同。

　　他只有不足一年的寿命。

　　白白等下去，是死！

　　得不到气感，也是死！

　　少年并不想死！

　　所以，哪怕这条路上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尽力去争取！

　　少年猛然抬头看向洛冰凝，目光坚定而又果断，开口说道：“请教我！”

　　洛冰凝莞尔一笑，“气感只能靠你自己感悟，谁也教不了你。”

　　说完，她转身看向洞口方向，脸上浮现一片笑意。

　　“小蝶，外面那些妖兽都走光了，看来，咱们可以离开了！”

　　孟小蝶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太好了！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等我再仔细确认一下！”

　　说罢，洛冰凝左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墨玉权杖，右手一点眉心，逼出一滴精血，点在了巫杖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脸，一下子苍白了几分。

　　“师姐！”孟小蝶的脸上满是担心之色，“你何必动用本命精血？”

　　洛冰凝并不答话，伸手抬起墨玉权杖，对着洞口铜镜轻轻一指。

　　奇异的一幕缓缓出现。

　　只见铜镜表面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白光，渐渐出现一副画面，从中竟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而且，画面流转，竟将不咸山的各个角度都映照了一遍。

　　片刻之后，画面消失，铜镜恢复原样。

　　洛冰凝这才缓缓开口，声音略带虚弱，“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少年惊异于铜镜的神奇，看向其主人洛冰凝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一丝狂热。

　　而孟小蝶似乎见惯不怪，“大部分妖兽已经撤离了大山，只有极为耐寒的几头大妖，还在各个路口蹲守！”

　　“咱们现在出去问题应该不大！不过，师姐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洛冰凝摇摇头，态度坚决，“我没事！现在机会正合适！等那些妖兽休息够了，说不定还会再次搜山！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身吧！”

　　少年一听两女要走，立刻跑上前去，拦在铜镜之前，“带……带上我走！”

　　“这恐怕不行！你非我医巫门人，我们无法带你走。”

　　孟小蝶俏皮的笑了笑，又道：“小刺猬，这座洞府就送给你了。你在这好好感悟吧，说不定一年内真能获得气感呢！我看好你哦！”

　　少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急道：“我不要洞府，我可以加入你们。”

　　孟小蝶双手一摊，无奈道：“这恐怕也不行！没有气感的话，任何宗门都不会收你的，这是硬性规定！”

　　“若是我们破例带你回去，肯定会受到责罚。师姐已经帮了你这么多，你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小刺猬，你明白吗？”

　　少年听懂了她的意思。

　　洛冰凝不但给他治了伤，还喂他吃了化形圣果，最后，又传了他感悟气感之法，他心存感激，自然不愿给对方带去麻烦。

　　此刻，伊人要走，他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脸上有了一丝落寂之色。

　　洛冰凝见少年这副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便笑道：“我们的宗门乃无虑山医巫宗，你若能在一年之内获得气感，便可以来找我们！”

　　听闻此言，少年眼睛骤然一亮，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他连忙点头，“我会去找你！”

　　洛冰凝莞尔，“好！我们等你！到时，我会亲自把你引荐给师尊。”

　　孟小蝶也突然变得高兴起来，“好啊好啊！那我岂不是也要做师姐了？小刺猬，你可一定要努力获得气感呀！别让我们失望！”

　　“一定！”少年非常郑重的点点头，“谢谢！全部！”

　　洛冰凝听懂了少年的意思，他这是在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

　　她微微颔首，随后将视线移到铜镜之上。

　　她口中念起咒语，右手缓缓抬起，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铜镜遥遥一点。

　　铜镜之上骤然亮起淡淡白光。

　　白光闪烁了三次之后，只听咔嚓一声，铜镜竟脱离了洞口，凌空飘起，向着洛冰凝飞来。

　　同时，铜镜开始缓缓缩小，待到飞入洛冰凝手中之时，已经变为巴掌大小。

　　少年目露奇芒，对修行之妙越发感到神奇。

　　正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洞外的冰雪骤然塌裂。

　　冰雪涌入，一霎间便占据了半个洞穴。

　　北风顺势而入，一股刺骨的冰寒瞬间笼罩了三人。

　　“走！”

　　话音落下，一白一绿两道身影立刻飞掠而出，快若惊鸿，瞬间便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少年望着外面的纷纷白雪，再也寻不到那道白色倩影，不由有些怅然若失。

　　寒风萧瑟，他却呆呆的站在原地，浑然不觉。

　　不知站了多久。

　　少年身上突然打了个冷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快要冻僵。

　　他再度朝远方深深的望了一眼，目光骤然变得坚定起来。

　　他口中喃喃，“无虑山……医巫宗……洛冰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