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钟绍景的矛盾

　　演出过后，法语091班的名气在外语学院一炮打响，而乔薇函与党委副书记对吵的勇敢行为经过好事者添油加醋的传播，更是被夸大得没谱没边。

　　经此一事，学生会的人几乎都认得她了，而在班里，乔薇函寝室四个女生感情非常要好，男生们则对她的口才和气势崇拜得五体投地，简直把她奉为大姐大。只是叫大姐不好听，所以她得了个外号叫“乔女王”。

　　乔薇函入学以来，容貌方面泯然众人，其他方面她都有意低调，所以突然获得那么多关注，她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她也很淡定，因为前生行事张扬的她，在大一下学期就已经成为了和周露分庭抗礼的院花，现在虽然称号成了“女王”，但关注程度一点都没少。

　　看来重生世界的规则真的很强大。既来之则安之，乔薇函自认还是有这个能力继续应对的。

　　周露丢了脸面，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深居简出，避不见人。学生会那边她估计再也不会去了，据说上课她都请了很多假。

　　而钟绍景那边……

　　钟校长听说这件事之后，对着儿子大发雷霆。

　　“太不像话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嗯？回到河大一定要低调，别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校长公子的架子来，你要自己奋斗，让别人记住的是你钟绍景的名字，而不是什么校长的儿子！”

　　钟绍景垂头认错，这一点的确是他自己不对。

　　“你实在不知轻重！

　　“你让我怎么跟你周叔叔交待？两家这么多年交情，你回来这边以后让你跟他女儿处处看。知道你要求高，可你一开始也没反对啊！结果你倒好，都快两年了还没什么进展！

　　“瞪我干什么？是，你寒假是说过你对小露没感觉，可她也是你妹妹呀，不是妹妹朋友总是吧！不帮自家朋友，跑去帮一个外人，这是君子所为吗？”

　　钟绍景抬起头来，毫无惧色地辩解：“可是爸，您也教育过我：君子有所为，有所止；君子以诚相交；君子坦荡荡，小人才会常戚戚！周露用不正当手段为自己牟利，我劝过她了，但她毫不悔改，这种人我不会再当朋友！至于被她伤害的人，即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去帮忙的，因为那是我的原则！”

　　“你……放肆！”钟校长脸色涨红，伸出的食指颤抖不止，“居然有脸说原则？不顾念父母也是你的原则？你知不知道基建处处长撤了，你爸爸已经被人盯上了！周成鸿知道咱们那么多秘密，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如果他心生不满反咬一口……”

　　此时钟太太赶紧过来，一边抚着丈夫的背让他不要太激动，一边给儿子使眼色。

　　钟绍景趁势接话道：“爸，你不是早就知道基建处的事情吗？实话告诉您，这事其实是乔薇函告诉我的。”

　　钟校长愣了一下，“乔泰的女儿？”

　　“对啊。您看乔家都知道的事情，周家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们没有告诉您……”

　　“怪不得你要去帮她……”钟校长神色稍有缓和，但语气依然强硬，“哼，一码归一码，你别想转移话题！省里的朋友都没透露任何消息，谁知道乔家是不是误打误撞弄来的。周家很重要，过几天，你老老实实给我去登门谢罪！”

　　“爸！”钟绍景脸上刷地白了，“要我跟叔叔阿姨道歉可以，但我不会再跟周露来往了！”

　　“钟绍景！你这样的道歉还有什么用？逆子，你给我滚到书房去，不到天黑不准出来！”

　　父子俩都是倔强火爆的脾气，钟太太谁也劝不住。

　　又被关禁闭了。

　　房内没有开灯，钟绍景老老实实跪在木地板上。从小到大，只要他犯了错误，这是他一定要呆的地方，不准移动，因为父亲会派保姆来监视……

　　阴暗静谧的环境，使他脑海中波涛翻滚，往事不断回现。

　　从小就喜欢泡在书房，读遍文学经典，一呆就是一整天，可是禁闭室也是这里，有多少欢乐，就有多少苦痛。

　　父亲教导自己要做一个正直而有原则的人，可是生活的力量太过强大，父亲自己就没有做到……

　　在这个国家，人人都讲人情世故，如不拉拢关系，父亲的位置坐不稳。

　　他自己也一样，如果不选择法语专业，他很可能就会饿死，不是人人都能当赚钱的大作家的。

　　幸好他遇到了很多关心自己的老师和同学，如今还有学弟学妹们。看到他们如此努力地排练节目，看到那女孩清澈的眼睛、无畏的抗争……

　　钟绍景转转头，目光在墙上的名人画像上浏览一遍，最后停留在鲁迅坚毅的脸庞上。

　　愚昧的国民需要一味药。

　　横眉冷对千夫指。

　　先生，我应该继续坚持吗？

　　天快黑的时候，保姆来敲门了。钟绍景慢慢站起来，自己按摩了一下双腿，走出书房。他先从包里取出手机，关掉静音状态，结果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

　　是法语091班的人，他想了想，给杨天晴回拨过去。

　　学校附近的饭店里，杨天晴节目组的八个同学正聚餐到一半，突然接到电话。

　　“钟学长？……没关系，我们两个寝室前几天商量着周末请你吃饭，我们节目得一等奖还多亏你为我们说话。……要的要的，一定要表示！我们上午打了你电话，可是你一直没接。……我们？呃，我们已经在饭店了，想先感谢薇函来着……你现在来？好啊好啊，当然可以！我们在……没关系，我们刚刚开始吃没多久。好的学长，我们等你哦！”

　　杨天晴挂掉电话，众人欢呼起来。

　　“喂喂别光顾着高兴，看你们把菜都吃成什么样子了？赶紧重新点几个上来吧！”杨天晴想得周全，于是大家叫服务员来加菜，又把桌子收拾了一遍。

　　钟绍景对母亲打过招呼出去了。虽然父亲不在家里吃晚饭，但他此时心里憋闷，不想待在家里。

　　他开车来到那个饭店。一进房间，就受到学弟学妹们的热烈欢迎。

　　乔薇函戴着口罩不方便吃饭，先前就已经在寝室填了肚子，出来只是为了陪大家乐一乐。所以钟绍景过来之后，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

　　钟绍景性格开朗，班里同学本就很喜欢和他聊天，现在几个男生见了他，当然就肆无忌惮地上去敬酒瞎侃了。

　　“学长，没想到你喝酒很快，吃饭也那么快啊！”肖蓉蓉笑道。

　　钟绍景顿了一下，还是迅速吞进两口饭去，才笑着解释：“因为你们点的菜太好吃了啊！”总不能说，因为关了半天禁闭没吃午饭太饿了吧……

　　“真的吗？那学长你要多吃点！”

　　“酒也要多喝点！”男生起哄。

　　“哈哈，好啊！那咱们就来比比，看谁先喝趴下！”

　　男生们更兴奋了，要不是杨天晴阻止，差点就要叫服务员换大杯。

　　乔薇函在一旁看着，心悬了起来。前世和他交往过那么久，对他的表情已经非常熟悉。钟绍景虽然看起来笑得爽朗，话也说得很多，但眼神有些游移不定，那笑容怎么看都隐藏着落寞。

　　他有心事。带着心事喝酒，只会醉得更厉害！

　　一小时之后，服务员上的两扎啤酒都已经喝完。乔薇函阻止了男生们再上酒的要求，“今天就到这里吧，再喝学长就要醉了！”

　　钟绍景却站起来在房内走了一圈，嘴里嚷嚷：“没关系，我还能喝很多，你看我走路都不晃！继续，难得出来了就开心一点。”

　　可是杨天晴却发现有两个男生说话已经颠三倒四了，肖蓉蓉也满脸通红，她可不想搞得还要班上同学来背他们回去，所以她和乔薇函、陈静一齐劝说，其他人才作罢。

　　结帐之后，众人一起走到楼下，才发现外面刮起北风，下小雨了。

　　扮演罗密欧的男生吴亮问道：“学长怎么过来的，等下回哪里去？”

　　钟绍景指着外面的一辆小汽车说：“喝了酒，不能开车。你们等下陪我走到校门口，我坐环游车回研究生公寓。”

　　这时一阵更猛烈的冷风扑过来，众人赶紧捂住外衣，有人打了个喷嚏。

　　乔薇函见钟绍景衣衫单薄，想着春天要是变天了还是挺冷的，他又喝了酒，淋了雨还更容易感冒，放心不下，就主动上前：“我送钟学长回宿舍吧，我会开车。”

　　吴亮瞪着眼睛直叫：“哇，女王就是女王，这么早就会开车了！”

　　钟绍景也面露惊喜。

　　“学过一段时间了，这点路程没问题。”乔薇函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心想自己这车技是前世学会的，看来暑假回家还得赶紧搞到个驾照来，不过好在这么点路应该没人来查。

　　于是两人坐进车内，向众人道别。

　　夜色沉沉，时隔一个多月，这辆车又一次在校园主干道上沿相同路线行驶了，只不过司机和乘客互换了位置。

　　“薇函学妹，今天对不住还得麻烦你了，我其实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才忍不住多喝了点。”

　　乔薇函听到这话后，侧了下头温言道：“学长，你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你累了的话，就靠着休息一会儿吧。”

　　钟绍景等了一会儿，不禁奇怪地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乔薇函大概猜得到他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思索一下之后回答：“既然是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问为好吧。你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

　　钟绍景笑了，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那么那些麻烦事情，就让自己一个人解决好了，不必让她知道。

　　“你知道吗，我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帮你们，你们的节目表演得太好了，如果不得第一名实在太可惜……”他开始回忆那晚的演出细节，哼起的那些法语唱段。

　　乔薇函沉默地听着。研究生公寓没过多久就到了，她开到楼下的车位里，完成一系列锁车动作后，两人从车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