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番外一

　　峨嵋派经过辛苦的多少年,终于打下了天下。大乱之后民生凋敝,各种建设又忙了许多年。

　　等到各种好日子终于来到，大部分人都能够温饱有余，轰轰烈烈的八卦事业，在民间兴盛起来。

　　最引人注目的大八卦之一，当然是纪元首和她老公的事情。这一对夫妇,哪个都是值得探究一下的。最值得探究的,是这俩人日常怎么过日子的？你想想那一个男人，名声不如自己老婆大也就算了，多年以来还是给自家老婆做下属的。啧啧！

　　纪晓芙是不怎么在报纸上说话的。大家就把探照灯一样的目光聚集在了刘伯温身上。刘伯温有公职啊。有一阵子宣传部分是他分管的。类似什么大食元首访华之类的大事,他还亲自动笔写文章。民间就有收藏这个的。

　　各种小报花边，凡是略沾了“刘伯温”仨字的,都卖的特别快！可是刘伯温又不是每天写，转载个一两次也差不多了！

　　民间更有一帮发自衷心的热爱山寨的！就有无良作者，齐刷刷开始改名儿。那段时间大街小巷的各种消息，除了官方报纸上……都像是一个人写的！

　　什么刘柏温，刘百湿，刘唄唱之类的，出现了挺多挺多的。纪晓芙有天拿了这么份报纸，都惊讶了！没觉得自己家那位这么闲啊！

　　闲就得找点事儿啊！

　　纪晓芙跟刘伯温说：“咱们打天下不容易。你去大学里教教课，这个革命代代薪火相传么！”

　　刘伯温愁了：他最擅长的是两项，一是军事，二是算卦。军事部分的总结早就做过了。算卦……也没听过这么教的！那都得藏在少林寺藏在深山山洞里，然后等到掉了悬崖而不死的有心人一眼看见大彻大悟。再说了，这东西真心不适合太多人懂，有人不怎么懂呢，还天天找人算，这普及了……那不是乱套了么？

　　纪晓芙说：“没事儿。预测未来是个概率问题，就跟原子里面的电子，最多只能探测出个密度分布函数，那分布区间很大。至于太信这个……没事儿，大家都知道就不会乱套。传统教育么，又能帮助学理工的学生理解核物理，去教吧！”

　　刘伯温就去占领某大学工物专业了。

　　这课就顿时风靡了！

　　小道消息长了腿，一晚上就跑到城外了。

　　可不是么？这内容忒刺激了，教的是没什么人讲过的！而且，教课的这人，也神秘！刘驸马哎！

　　——刘驸马这是民间称呼。还有去过两趟西边的人，学了当地叫法叫刘亲王，反正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

　　刘驸马本人真没让大家失望。这家伙一露面就让大家震惊了。居然不是小白脸？记者忙着速写，感觉这登出去人家都不信。特有知识的分子，不是应该眉清目秀的么？眼前这个……真朴实啊！

　　围观群众拍手称快。纪元首真有品位！

　　这货嗓门还特别大。放开嗓子吼的时候，根本没有那话筒什么事儿，外面的走廊里都听得贼清楚。

　　记者来了特别多。下面那是滚滚人脑袋啊。而且大家还化妆。这年头学生都化得像社会人士，社会人士都化的像学生。一眼看去，扑朔迷离啊！

　　刘伯温一看皱眉，然后动手赶人了。

　　这家伙敢开坛讲算卦，那是有点真本事的。当下从讲台上往下走，好似摩西分红海哪。一边走，一边把眼前的人扒拉开，学生都拔拉到一边儿，记者什么的，都让他拽着领子扔到窗子外了——还好，这是一层。

　　刘伯温走路的速度不慢，差不多每个人就看了一眼。

　　群众们这才体会到朴实人士的不好之处了。尤其被扔到窗子外的，都表现得特别愤慨。大家互相一看都有点惊：嘿！都是同行。

　　刘伯温说了：“不是学生的，都外边去！”

　　一般人就听话了。因为……因为外边儿也能听见。而且，刘驸马么，大家也不太想狠闹。

　　可还有个跳出来的，这人是在自信他身上一点跟记者有关的东西都没有，就算是搜身也发现不了啥……而且，这不是第一次课么？他就非说自己是学生。

　　刘伯温冷笑一声：“你xx年生人，三岁磕过膝盖，五岁……

　　满堂的人将信将疑。

　　跳出来的那个人一脸呆滞。

　　刘伯温现了这么一手，这课就顺利讲下去了。这第一批学生，当时还不太懂，后来回想起他一手一个拎人的姿势，懂得了这里面的难度，才觉得冷汗淋漓的。大家就都对刘驸马又敬又畏的。也有人说纪元首：真不愧是……若是换个人，怎么敢跟这样一个人结婚！

　　这帮学生后来没一个从事算命事业的。大家都去继续搞原子核事业了。

　　这倒不稀奇。

　　因为自古以来“射覆”什么的，都是文人小游戏，类似于扫雷空当接龙那种的。大家无聊的时候玩一玩，就算是玩的好，最多也就是在牌桌上贴别人俩纸条。几乎没有把这个当作正业的。

　　算命其实也是这么个渊源。刘伯温他正职是军师来着，平天下后是参谋长。算命只算业余爱好。就算袁天罡什么的历史上的算命大名人，人家的正职也是道士。算卦是副业。

　　不过刘伯温那课旁听的实在特别多。又因为他是名人么，记者整个过程都是跟踪报道，各地看了刘伯温讲义的人，特别多。

　　民间正处于温饱有余大家都在找事情做的时候，算卦好消遣啊。也有看了两行就睡的，也有能看到七八行的。民间能人多，又有什么其余算卦门派的，在报纸上发表见解，一时间特别热。

　　算卦这事情虽然不丢人，可是从前也不算太显赫。这下一讨论，大家想知道什么都能查到。反而有人就不感兴趣了。

　　最先被带动的周边产业是看星象的一批人。许多人感觉学习了算卦后，对于天上星星的领悟，更加深刻了。天下神棍是一家么！就有人跑到京城去找刘驸马刘大师交流经验。

　　纪晓芙说：“记着呗。纯粹主观臆测可不好，让他们都去做好观察记录，然后再提出理论模型。咱们不管东方西方，能推测对了，就发科研奖金！”

　　然后一批学中医的也站出来了。这也不奇怪。从古巫医是一个行当。一边请神一边治病，这两个都不耽误。刘伯温公职之外，还接待了好多大医生，每天谈话谈的昏头胀脑的，最后不知道人家有什么领悟，他是学会把脉扎针了……

　　纪晓芙这次严肃了：“医疗方面的立法还不够。赶紧让他们准备。这个跟搞探索不一样，规范化，标准化，不是国家同意的治病手法，除非特别危机，否则别随便给人用！”

　　其实还有一批做官的暗搓搓的也领悟了不少。天地阴阳什么的，这本来就是本民族想问题的惯用思路。儒墨道法，硬套都能套上这个。这也很有意思。有人看了两天算卦的书，看出来“各方辅助锐不可当”了。也有人看了两天同样的书，看出来的却是“阴阳协调物性平衡”。谁是对的？谁知道呢。

　　自然可不管人们如何理解她。自然就是那么存在的。

　　这事情过了一些年。

　　算卦这事，因为没有一点神秘感了，成了大家常用必备技能之一。就跟大家知道昏迷过去的人得掐人中，合谷。大家也有时候算算第二天下不下雨。算错了？那就算错呗！做错一道算卦题，跟做错一道几何题不是一样？！

　　小学里有自然跟社会，那社会讲的是中医小常识，天干地支入门篇。义务教育结束后呢，一般人都能算算五行八字了，实在不精通这个，还有各种图表可以直接查。

　　生了孩子，也没人找大师算了——就跟用秤去称一称那孩子几斤，大家也随手算算五行。算得不一定准，其实就算一定了，也没什么的。这娃命带驿马以后会奔波？嘿！那咱们家里的家具就多倒腾几次。这娃命带桃花喜欢的人多？好事儿啊！漂亮的小伙姑娘多读点书有理想就好！这娃命带煞做事儿不利？那就从小挫折教育，慢工出细活也是好的——每个事情都有阴阳两面，上帝关了门就会留了窗。关键是，找到正面。

　　扶桑某将军过海考察，当时隐性埋名来着，结果被精通算卦的围观群众发现了，所有人都哄笑来着。不，大家对于他是异邦将军其实不是那么感兴趣。大家发现他是因为有人一眼能看出来，这家伙有十六个红颜知己！

　　某大员在电视讲话，然后就被人举报了。据说是许多人认为他面色过于红润，很可能具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后来一调查才知道，这一位面色红润是因为听到了内定升迁的消息。而最初那个举报的人，似乎是此人的某个竞争对手指使……

　　江水滔滔不息。

　　就算再过四千年，人类的语言已经同从前彻底不同，人类的衣食住行已经看不出一点原先的痕迹……人还是人。

　　……

　　当日曾经有人采访刘伯温纪晓芙：

　　“算卦已经成了我们现在生活中的一部分。可是据我们的工作人员查从前的资料，似乎说算卦是一项非常减损寿命的活动。有人说虽然我们现在的平均寿命在提升，可这是医药的功劳。而如果没有算卦的普及，所有人都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不知道……二位怎么看？”

　　刘伯温说：“我不相信这个说法。算卦的益处现在各行业都能看到了。如果说到减损寿命算卦本身不会这样。这只是一种了解社会的手段。但是，我相信阴私报应。如果用算卦的手段做了恶事，和用刀做了恶事没有差别。这些，才是有可能被冥冥中惩罚的。”

　　纪晓芙说：“我相信这个说法。我宁愿当时没有让他去讲。就算算卦本身没有善恶，可是究竟是多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手段，某些事情的恶劣程度也会翻倍……就好似突然放开了枪支准许证的感觉……”

　　记者插话：“会放开么？”

　　纪晓芙摇头。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从来都希望这个社会的科技能更繁荣些，我们对于自然知道的东西能更多些。可是更加发达的社会，几乎一定会带来更多的社会问题。现在站在一个社会管理者的角度，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看，我有些怀疑是否知道的越多越好了，是不是有一个度，能让我们过得更好的这个增量，比带来的问题更糟糕的那个增量恰好大一点点。然后我们就在那里走得慢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类似于探索这样的事情，也会显得比较……‘过多’，就好像……

　　记者插话，笑：“五行平衡？”

　　纪晓芙也笑，点头道：“对。”

　　记者追问：“这是从社会的角度，从个人呢？”

　　纪晓芙低了下头，目光似乎冷酷又似乎悲悯。她轻声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