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马家地主

　　大正三年四月十五。

　　叙州州府衙门。

　　峨嵋几个领导正在开会。

　　静玄道：“这半月市场交易已经基本恢复。大家买个针头线脑的现在都没有问题了。不过挑着担子到乡下去的货郎少了不少,据说下面的村镇每隔几日会挑菜上来卖,最近也没有出现……”

　　纪晓芙默然不语。点头示意继续。

　　静照道：“城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抢劫作乱的事件，我听积年的捕快说，经常捣乱的那些地痞什么的,都被抓到牢里了。普通百姓都说好，就是有好几个富商大地主,好像收拾了东西连夜跑掉了,说是走亲戚……我听说有几个去成都府的，有几个去重庆府的,好像还有一路跑到大都去的……”

　　纪晓芙低头在纸上写了点什么，眉间深锁,抿了抿唇,做手势示意继续。

　　贝锦仪还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发言。纪晓芙把静妙派出去后，就把贝锦仪提上来，负责的是新兵招募一部分。

　　贝锦仪开口，声音有些抖：“我们第三次大规模招人，预计招收二百人，宣传了三日，目前招到四十七人。很多人都不愿意把家里人送出来……”

　　纪晓芙思索了一会儿，有点像提问，又有点像自言自语：“为什么呢？”

　　贝锦仪抬头，目光很茫然。

　　一旁的静玄知道纪晓芙这是对于工作的进展表示不满意了。便委婉提示道：“城里有人传，说我们峨嵋是准备造反的。别人大约有些顾虑……”

　　纪晓芙便摇头了：“我们本来就是造反的！连年收成不理想，大家都活不下去了，还有什么顾虑！”她越说声音越高。

　　屋子里便无人接话。

　　静玄想：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平时朝廷换个皇帝，换个年号，大家都得适应几年，或者才能适应过来……现在可是举旗子造反啊！良善人家，谁不顾忌这土匪名声！这可是世世代代做土匪呢！他们又不是咱们武林中人……纪师妹有些着急了。其实慢慢来，不也使得么！

　　纪晓芙想：工作做得太不充分了。我原本准备慢些，可是如果连招兵都做不到的话……那件事情，是不是也该尝试一下了？

　　潘多拉的魔盒啊！

　　试一试？

　　还是放弃？

　　纪晓芙缓缓地握了一下拳头，又慢慢地松开。

　　如是者三。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卫长卿领着本地的那个商会小头目曹三从外面匆匆进来。卫长卿只叫了一声“纪师姐”，那曹三，便红涨着面皮焦急的连声喊道：

　　“纪女侠，救命啊！”

　　…………

　　曹三是叙州城商会的头目，在整个叙州城里也很是一号人物了。

　　不过按照这个时候的习惯，做商人挣钱是一回事儿，不买几块地屯着，心中就觉得不安稳

　　曹三家里原本是叙州下面马家桥的，后来到了曹三，从小就喜欢拿个三瓜俩枣的在各村之间倒卖，等到他长大了，干脆兑了本钱，就跑出来做生意了。

　　曹三生意兴隆，这几年赚了钱，又拿着回乡去买地。原先他村中的大地主马仁财认为这是对他的权威的挑衅。就对曹家横挑鼻子竖挑眼。

　　马仁财可不仅仅是个马家桥的知名地主。在整个叙州府都是字号响亮！只说一个例子就好了。这样一个大家都朝不保夕，七八成的人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年月里，马家养的猪，就有二百多口！

　　曹三虽然也还不错，跟马地主比差的还太远。于是一般发生了什么冲突，都缩着。不过他家就是马家桥的，本乡本土从祖宗那时候就住在这里，也没有搬家的道理！于是这摩擦还是时不时来几次。反正马地主只在村里活动，曹三大部分时间都在州府，只雇了两个佃农，住到那边照顾田地。

　　这日也是合该出事。曹三家的佃农摸黑去除草，数田垄的时候数糊涂了，就不知道怎么跑到马地主的地里拔起草来。

　　这事儿说来最多也就是给马家白干活了。没料到那天正被出来转悠的马仁财看见，顿时泼口大骂，说他地里原本长了财神爷赵元帅指点的摇钱树，是马家招财进宝的保证！现在居然被曹家人拔了，这是准备和我马家势不两立啊！

　　马家地主手下的雇农青壮就有上百，每人拎着条棍子杀气腾腾就冲着曹家来了。曹三这天还恰在村里，吓得从狗洞里爬出来就跑了。一路上边跑边合计，整个叙州城只怕也没有愿意得罪马地主来趟这趟浑水的，倒是新来的“州府”峨嵋女大王，说不定弄不清情况，可以哄骗……就一路冲着州府来了。

　　曹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半是作势半是真。生意人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曹家的地算是完了，以后叙州府说不定也待不下去了……这怎么能不伤心呢。

　　…………

　　峨嵋的人都在看纪晓芙。

　　纪晓芙好像在想什么问题。

　　赵灵珠年纪最小，此时忍不住，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这马仁财不是讹诈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曹三苦着脸连连点头：“赵女侠，那马仁财素日常说：‘我就是王法’，一向跋扈得很……”

　　静玄拦住赵灵珠，先问曹三：“从前你们可有过这种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曹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从前，从前没人跟马家争地……”他“哇”的一声大哭开了：“我真是鬼迷心窍，我也是舍不得家里的祖坟，我怎么就没想过换个村子呢，听说那马仁财手上有五十多条人命……”

　　纪晓芙猛然抬头：“五十多条人命？怎么回事儿？你详细说说。”

　　曹三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是十几年前了，遇到荒年有人过不下去，就想去打劫马家……后来都被他家捆起来了，先杀了两个叫花子祭旗，然后就都砍了……”

　　峨嵋众女一阵静寂。

　　苏梦清师姐首先迟疑道：“这人虽然狠了些，可那些人抢劫在先，这也是天经地义……”

　　赵灵珠摇头反驳：“这是为富不仁，他什么不能开仓放粮……”

　　“那粮食也是他的呀！”

　　“我们是大侠，杀富济贫，拔刀相助！”

　　曹三没有心思听这些争论，他忍不住再次开口相求道：“各位女侠，那马仁财实在太过分，我愿献上家产白银一千五百亮，只求讨还公道。”

　　纪晓芙抬手做了个手势，屋子中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注视着她。纪晓芙扫视了一圈垂下眼，她手掌慢慢握紧，终于，下了某个决定。